那次談話後,她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她看我的樣子,像極了受驚的小鹿。在被弓箭驚嚇後,偷偷探頭觀察着周圍環境。

    我之前咄咄逼人的態度嚇到她了,爲了挽回她的親近,我儘可能的溫柔些,不讓她害怕。

    我忍不住注視她,解析她的一舉一動、是喜歡,還是厭惡。

    我想知道,這個半臉鬍鬚、身份低賤的僕人‘沃夫’,能在她心裏佔到幾分的重量。

    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偷看她,並在她察覺前移開。有點像她曾經對‘博納’做的那樣。

    把心思全部放在一個人身上,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真的很奇妙,它完全是不受控制的。

    身體總比思想更快一步,等反應過來,也沒空去想自己不受控了多久。

    我和她莫名其妙又開始了‘逃亡’。和上次不同的是,這次我自然要‘悠閒’得多。

    我沒有讓她喫太多的乾麪包,她一口口咬的樣子,能感覺到她的勉強。

    我在森林深處找尋着野果,嘗過甜澀,再將它們裝進口袋裏。

    我把品相不好的果子挑出來,一邊挑一邊放進嘴裏。苦的、澀的、甜的、壞的,直到剩下飽滿紅潤的果子,再將它們帶回去。

    她看上去很欣喜,兩手接過果子的時候,開心極了。

    我告訴她我喫過了,然後看她捧着果子坐在地上,一顆顆往嘴裏送。

    她喫果子的樣子,像極了高樹上的松鼠,有種說不上來的護食感。

    她喫得高興,遇到喜歡的,眼睛會眯起來,嘴角上揚,有時還會動動腳尖,就差欣喜得唱出歌來。

    我看得入迷,她忽然轉頭嚇唬我。故意裝得嚴肅的眼神,小眉頭皺在一起,可愛極了。

    我尷尬的避開,心臟不受控制的亂跳。

    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捉弄的玩笑。她一點都沒有因爲我的偷看而生氣,反倒笑嘻嘻的跑到我的跟前。

    她將最紅最豔的幾個果子留給我,遞過來讓我喫。

    她就蹲在我跟前,用手撐着下巴,明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一股難以言說的甜蜜和曖昧縈繞着,我甚至覺得,這世界只剩下了我和她。

    我只看了她一眼,就不敢再擡頭。

    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將果子送到她鮮紅的脣邊,然後擒住她下巴吻她。那樣、一定是身體和思想一起不受控制了。

    我因爲她的親近,心臟撲通急跳,莫名其妙的狂喜着。

    果子很甜,和之前我喫到的完全不一樣,甜得甚至有些膩人了。

    可也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又覺得酸澀。

    我在想、‘沃夫’對她而言究竟是什麼?

    我以‘沃夫’的身份跟她結識並不久。雖然在她看來,我可能救過她,但也僅是沒說過幾句話的卑賤僕人。她怎麼能隨隨便便就對一個人這麼信任親近?

    她該不會喜歡上‘沃夫’了吧?所以纔會那麼在乎沃夫的看法?

    身穿貴族服飾,英俊瀟灑的阿德卡王子也就算了。爲什麼連一個身份卑賤、長相粗獷口齒不清的僕人,她都能如此親近?

    我甚至開始懷疑,換了一個人、不是‘我’,她也會這麼做。如果當初,從森林中將她帶出來的不是我,她也會愛上對方嗎?

    我心情複雜的喫完最後一顆果子,看她的時候,又被她單純的笑容給蠱惑。

    我纔不管那些可能,反正那些都是我。

    將她從森林帶走的是我,現在跟她分享果子,得到她笑顏的也是我。

    她是我的,從來沒有別人的位置。

    獨佔一個人的想法很簡單,只需要多一點的愛、多一點的自卑,念頭就會不受控制的瘋漲。

    我想多跟她在森林裏待久一點,夜裏失去光明的她,總是依偎找尋着我。所以我丟棄了馬車,不再進入人們聚集的小鎮。

    可森林不會是無邊際的,人類活動的能力,總是比草木更加強大。我們走着走着,就來到一個村子。

    我一開始只是想在村子裏補給,可她看上去似乎很興奮,非常好奇的樣子。

    我回頭想想,好像我們還從沒有在這樣的村子裏留宿過。

    我們找到一間屋子的主人,我特意觀察過,他家的房子都很不錯。屋主人是個大胖子,從言語就能看出沒什麼教養,非常粗俗,骨子裏是個極勢利的。

    我知道怎麼對付這些人,只要有金幣就夠了。

    我沒有拿出太多的金幣,三個金幣不多也不少。

    在這樣勢利小人面前,不要太外露,這也是一種避免麻煩的方法。

    屋主人的女兒似乎和父親不太一樣。眼珠子一直在她身上打轉,注意力感覺並不在金幣上。

    當安排房間的時候,我大概就明白屋主人女兒的意思了。

    屋主人女兒之前和屋主人嘀咕了一陣,轉過頭就當着她的面,要求我和屋主人一間。

    和她在一起時的特殊情況,和長時間的流浪生涯,我都快忘了,未婚男女單獨待在一間房間,在別人看來,是有多麼的失禮。

    屋主人女兒在保護她,對我的語氣也有些敵意。我不用猜都知道,這一定不會是那個勢利的屋主人授意的。

    這世界並非只有壞人,離開我的她,其實更能遠離那些黑暗,得到善良的照拂。

    我知道的,但絕對不會放她走。

    她並沒有拒絕屋主人女兒的提議,這或許並沒有什麼,之前在旅店,我就跟她分了房間。可這個由別人提出來,她的默認,會讓我止不住多想。

    她是嫌棄我了嗎?

    她是在看別人臉色嗎?

    她是覺得,沒有我,和別的女孩睡,會更加安心嗎?

    我站在她屋外,像根紮根的柱子一般,充滿猜測和不安。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失去我,能夠更好的生活,能夠更加開心快樂。

    還是‘博納’的時候,我就總是念叨她,不想她依賴着我。直到現在,我才知道,我根本不能容許自己,失去這份依賴。

    我沒有到屋主人那去,只是在剛入夜的時候,攔下舉着蠟燭走向她房間的屋主人女兒。

    我記得屋主人女兒看我的表情。充滿詫異、又不敢反抗,只是呆愣的讓我奪走蠟燭。

    屋主人女兒的善,還不足以讓她冒着危險,阻止我這樣的惡。

    這世界的確好人比較多,但總歸是惡人當道。

    就像勢利的屋主人一樣,他的生活,也的確比那些勤勞努力的村民更富裕一些。

    這也是我自始至終,更願意爲惡的原因。因爲好人,是不會有好報的。

    我舉着蠟燭到她的房間,我知道該怎麼欺騙她。

    只要我不從這個房間裏出去,屋主人女兒就沒辦法進來。只要我拿來了蠟燭,她就不敢讓我出去。

    很簡單的邏輯。

    只是和我陰暗的揣測相比,她明媚高興的喊着我的名字,令我自慚形穢。

    她因爲我的到來高興着,我卻一路想着怎麼利用她的弱點,待在她身邊,不讓她接觸到我以外的任何人。

    我知道她怕火,所以用後背擋着,不讓她看見。

    她曾說過想要夜裏點蠟燭,我本來是不想冒險嘗試的。結果不知不覺還是這麼做了。

    她能高興,這就很好。

    我將蠟燭留在窗戶那,離她極遠的距離。

    燭芯的那一點光亮,遠遠看去就像螢火蟲一樣,僅僅因爲這是火,她就再也不能注視了。

    我朝她走過去,想問問她爲什麼還不睡,更希望能摸摸她的頭,在她額頭上留下晚安吻。

    她躺下背對着我、或者說背對着蠟燭。她蜷縮身體時安靜乖巧的模樣,令人不由得心疼。

    我有點慌了。

    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錯事。

    可我還是說要幫她找塊布擋光。我想留在她身邊,還耍着心思,假裝善解人意。

    即使很心虛結巴,但我還是把話說了。

    我想讓她拉着我的袖子讓我留下,想讓她更加依賴我,除了我就沒有別人。

    果然,她搖頭,說屋主人女兒會回來。她在爲別人的到來等待着,並寄希望於我以外的人,來緩解她的恐懼。

    “她不會來……”

    我斬斷了、她能拋下我的一切可能。

    她果然開始害怕了,蜷縮得更加厲害,牀單下的她,像是已經發抖了一樣。

    我用身體擋着落在她身上的光。明明是自己帶來的危險,還一副能夠保護她安全的樣子。

    自導自演的拙劣戲碼,惡劣到極點的卑鄙小人。

    “睡吧,我在這裏陪着你。”

    我還是藉着幫她拉被子的動作,摸了她的頭。

    她卻不懂。

    她向我道謝,說沒有我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我沒有想到,這句話對我而言這麼的重要。

    我得到一直想要的,激動得眼眶發熱,差點就俯身抱住了她。

    我只有她、她只能屬於我、絕對不能被任何人搶走。哪怕只是一個路人的關心也不行。

    這份感情沒有辦法告訴她,因爲擔心被討厭,因爲擔心會令她害怕。

    所以我小心翼翼,反倒讓自己變得更加陰險惡毒。

    她很快就睡着了,我終於等來在她額頭落吻的機會,親暱的向她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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