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起來洗漱,有丫環進來服侍更衣。沈恬不知想起什麼,衝我微微一笑:“房裏好久不用丫環服侍了,我倒還真有些不習慣,以前除了梅姨在的時候如此,平時我都是使喚幾個小廝,在外面的時候有時候就由護衛頂上這差了。”

    我揮揮手讓丫環下去,自己過來替他整理領子袍袖,繫好腰間的圍帶。

    我做這些事特別順手自然,一切收束停當,退了小半步看看,自我感覺十分滿意。

    今天照着一般的嫁娶成親的俗例,是拜長輩,見親眷的日子。有的家裏,新娘就得洗手下廚做羹湯開始操持家務侍奉公婆。

    可是在沈恬這兒什麼麻煩都沒有。他上無父母,一個姐姐遠嫁,也沒有兄弟,能扯得上親戚關係的人多半在京城或是在別的地方,這偌大的西寧王府裏,除了我和沈恬,別的人沒有,這個親眷關係實在讓我大大的鬆了口氣。象以前在賈府那樣,頭上一羣人盯頭,下面一羣人盯着,中間還有無數人看着,夾在那中間做管家的孫子媳婦,可真是要命。

    平兒帶着打扮一新的巧姐出來和沈恬見禮,這個步驟必不可少。好在,在船上的時候巧姐和沈恬也是見過,那時候雖然有些怯生,但是印象也並不算糟糕。巧姐穿着一件大紅撒金桃花的衣裳,頭上戴着和衣服一個紅的鳳仙絨花,臉上抹了些胭脂,精緻的象畫像上觀音座前的龍女。丫環擺上墊子,她規矩的給沈恬磕個頭,說:“給王爺請安。”

    “快起來吧。”沈恬的樣子笑眯眯的:“不用多禮。”一旁的福嫂子機靈的遞上來表禮,樣式精緻的金錁子,布料什麼的,我估摸着這東西沈恬見都沒見過,肯定從到尾都是福嫂子操辦的。沈恬這個人,唔……怎麼說,從現在的跡象看,是好男人不錯,但是不夠細心。不過也是,他每天多少正事兒,這些關起門來的家務事兒自然不是太上心。

    “好,都收拾收拾,咱們今兒就起程動身。”

    我愣了:“起程,去哪兒?”

    “怎麼,昨晚我沒說麼……”昨晚上?我臉上又要蒙上一層熱氣了。

    昨晚上哪說起這個了?或許是,他說了,但是我沒聽進去?

    他話音一轉,說:“你到這裏也有些日子了,一直都悶在府裏哪兒都沒去過。西南邊有個莊子,旁邊就是牧場,趁着這陣子閒下來沒事兒,帶你們去那兒住些日子去。”

    福嫂子麻利的過來了:“我去幫王妃和小姐收拾,東西也不必多帶,那邊莊子上也是什麼都有的。”

    我就這麼稀里胡塗的跟福嫂子一起收拾衣物妝奩之類的,平兒還帶上了巧姐看的書。文秀也得了信兒,她現在穿男裝似乎越來越習慣了,有的時候我看着她揮灑隨意的樣子,都會覺得——這個人是女的嗎?真的是女的嗎?看着可不象啊。

    巧姐被平兒摟着,看着我的時候,目光中總有點……那種天真的,帶着膽怯和疑惑的感覺。

    是啊,我還是她的媽媽,但是……我又成了別人的妻子。

    好在沈恬不是那種惡人後爹,可是巧姐心裏一時肯定還是轉不過這個彎來的。

    出了城之後風景漸漸豁朗,道路沒有那麼平整,道旁的楊樹筆直挺拔,遠遠的莊稼地一塊塊的整齊的象用尺子量過劃出來的。道旁有野草閒花,柔嫩的細葉迎風招展,小小的花朵,黃的,紫的,還有淺淺的粉色,一小簇擠在一起,巧姐也漸漸比剛纔好多了,趴在車窗那裏朝外看。田裏有人耕作,前面有人牽着牛鼻繩,後面一人跟着扶着犁頭。有小孩子在田壟邊不知憂愁的追逐奔跑,河汊裏有兩個半大男孩子在摸魚,許是家裏窮沒有穿褲子,露着亮光光的屁股。我們的車隊過來,他們站在那裏不動,好奇的看,巧姐哎呀一聲趕緊縮回頭來,小臉兒通紅,平兒被她逗的哈哈笑。

    “真是的……也不穿衣服,不怕醜!”

    我也撐不住笑了,小姑娘真是可愛。

    她自己也是又臉紅,又彆扭,又想笑的樣子。我估摸着,要是我和平兒不在跟前,沒準兒她還會好奇的再回頭去看一看呢。畢竟光屁股的半大男孩子以前可沒見過,比西洋景兒稀罕多了。

    笑過這一通,巧姐和我之間的那種隱約的彆扭倒是沒有了,她又撲過來倒我懷裏揉啊蹭啊,問東問西。車子中午停下來歇了歇,福嫂子說是天黑前一定能到。我們就着溫熱的茶水吃了糕點,前面還有人送來一大塊烤的不知道是什麼肉,江燮一張臉可能太陽曬的,紅紅的,大大咧咧的說:“嫂子,嚐嚐我手藝。這傢伙是小計打下來的,那手勁那準頭兒,嘿,這點兒他就是比我強。”

    “這是什麼?”

    “獐子。”

    我們已經都用點心填飽了肚子,烤肉只嚐了嚐。用我的話說,就是一股煙熏火燎的味道,調料和鹽撒的不夠,不過偶爾喫一次這樣的野意兒倒是覺得很新鮮。

    巧姐也吃了兩口,倒是不介意的樣子,挺開心的。

    又再上路的時候,我從車窗戶瞅着文秀穿着件湖青的男裝,和江燮乘馬並轡,馬兒輕快的邁步,兩個人似乎在說什麼。

    不知道怎麼着,我心裏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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