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唐公子還有此雅興喝酒，是準備喝完酒直接休息在我這裏嗎？”張清清巧笑着走了進去，隨手拿過一個杯子給到自己。
唐逸飛擡手，親自給他添上一杯：“今晚有些冷，想喝些溫酒暖暖身子。”
張清清拿起酒杯，在唐逸飛的酒杯上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八年的古代生活讓她對酒已經沒有了太強的排斥，反倒漸漸喜歡起自己釀製的酒，或果味或花香，五顏六色千姿百態，不僅能調和自己的口味，更能調節苦悶的生活。
“居然是草莓酒，定是朱大哥給你推薦的吧。”這壺酒張清清只釀了不到半月，還屬於發酵期。
“嗯，酸甜中帶着一絲酒香，我還是第一次見人這麼釀酒。”
這個地方並不缺乏資源，卻沒有人使用過張清清這樣的方法來釀酒。
“在我的家鄉，這樣的酒很常見，還有一種用葡萄汁釀出來的酒，更是酸甜醇香讓人喜愛，只可惜大興國並不盛產葡萄，所以不容易喝到那種味道。”
唐逸飛低迷着眼瞼，好似有些醉意，但張清清知道他的量不可能這麼低。
“你的家鄉在什麼地方？”唐逸飛輕聲問。
“那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一般人都無法輕易到達，是一個你想象不到，我也描繪不好的地方。”
張清清偶爾真的分辨不清，自己曾經的生活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只有在與系統交流的時候，才能偶爾清醒，知道看似夢中的一切其實都是真的。
“你是否願意嘗試着和我說一說，我想自己去想象一下，你生活的地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地方。”
張清清搖搖頭，但藉着一絲酒勁也有了傾訴的願望：“我的家鄉？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在很小的時候就被父母拋棄了，在我記事以來，就生活在一個滿是孤兒的地方，那裏被稱之爲孤兒院，那是一個很講究適者生存的地方，幾十個孩子只能得到一個阿姨的照顧，所以活的好的都異常堅強，活的不好的甚至都沒能在長大。”
“那你算活的好的，還是活的不好的？”
“如果硬要說，我應該算是活的很好了，但好的代價有多大隻有自己知道，固定的食物固定的玩具，想要得到就不能靠哭鬧，在不講道德的孩子眼中，只有自己打不過的，纔是值得尊重和謙讓的。”
“哼，這不就和狼崽子一樣嗎？那照顧你們的阿姨從不教育你們？”
張清清搖搖頭，帶着一絲好笑的說：“教育？那是不存在的，在孤兒院只要活着就是那些大人對我們這羣孩子最大的恩賜，他們大多數人都不會關心，我們是不是受傷了，是不是沒喫飽，是不是渴了冷了，他們要做的就是不讓我們死就可以了。”
唐逸飛一臉沉默，他可以想象出張清清爲了活下去付出了多少。
“那時候爲了多喫一個包子，我打傷了一個孩子，然後被足足關了一個月的禁閉，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孩子早就被一對外國的富豪夫婦看中，只要領養手續一結束，他們就會爲孤兒院送來一大筆贊助費，結果因爲我打傷了那個孩子，他們不僅沒有再領養那孩子，還把這個孤兒院拉到了富豪收養名錄的黑名單。”
“如果單純這麼想，這當然是沒有問他的，可那些富豪並不是如你，因爲在他們的眼中，收養孩子是一個值得被宣揚甚至傳頌的美德，但孩子這件商品，在還沒到客人手中就有了瑕疵，那就屬於事故，那些富豪是不會承擔這些事故的，因爲這會讓別有用心的人指摘，他們收養孩子的地方，是個充斥着暴力血腥打架鬥毆的地方，那會降低他們的人格，會讓別人詬病他們是在助紂爲虐。”
唐逸飛輕笑着搖頭，算是理解裏面的彎彎繞，不過還是有些無語：“的確，我也見過許多以施粥送齋來做功德留美名的人，這也不算奇怪。”
“是啊，我就在那個地方渾渾噩噩的過到十歲，命運的轉折點來自於新調任來的院長，那是一個和善而慈祥的奶奶，不似很多以前的院長，多佛口蛇心，表面慈眉善目內心陰暗齷齪，院長奶奶很爲我們考慮，先是增加人手加強我們的生活保障，在聯合各方，給我們安排了專門的教學老師。那時候很多人都會在背後謾罵，因爲院長奶奶改變了他們原本閒散安逸的生活，把他們都輪軸轉了起來，但我們卻越來越喜歡院長奶奶，很多時候很多事情院長奶奶都親力親爲，別人看不見我們這羣孩子卻看在眼中，每每到了夜裏院長奶奶都會專程跑過來，看我們是不是每個人都睡的安穩，很多時候她會把我們每個人的功課都細細檢查，好知道我們在學習上哪裏偏科，哪裏更好。還有的時候她會爲我們每個人都縫製衣服鞋子。很多人覺得我們不過是羣孩子，懂些什麼，但其實我們什麼都懂，甚至懂的比很多大人都多。只是沒有人會聽我們的話，除了院長奶奶。”
張清清說着說着，眼淚居然都不自覺的流了下來，這些話她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因爲大多數人沒有共情，只會把別人的難過悲傷當成笑話。
今天可能是借了酒勁，也可能是覺得遇到了對的人，張清清把心中多年的鬱結都吐露了乾淨。
“那後來呢？”唐逸飛看到張清清情緒有些激動，但他並沒有阻止張清清說下去，而是拿出帕子擦乾淨她臉上的淚水，繼續問。
“後來，我們這羣孩子都漸漸長大，有的人被領養，有的人註定當一輩子孤兒，就好像我，十六歲時，我如願考上了自己喜歡的大學，離開了孤兒院，那時候我拉着院長奶奶的手說，等到我可以賺錢了，我就把院長奶奶接到自己那裏把她當親奶奶供奉起來，哎，只可惜我可能再也不能實現當初的承諾了。”
唐逸飛很好奇：“爲什麼？”
“因爲那裏是在太遠太遠了，遠到咱們永遠都無法到達。”張清清苦笑一聲，拿起酒杯就給自己灌了一口，這草莓酒說來也奇，起初不覺現在居然有了濃濃醉意。
“只要是雙腳可以到達的地方，就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你告訴在什麼方向，我定幫你找到回去的路。”
張清清哈哈大笑起來，因爲迷醉而薰紅的眼睛閃爍着奇異的光芒：“如果我告訴你，只有再過好幾百年，我回家的路才能重新找到，你會不會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