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動喚了一陣,衣裳都等不及換下,前廳便急急忙忙傳來丫鬟呼喚,說是宮裏來了人有聖旨下達。
嚇得阮月這一個激靈,來不及梳妝打扮了,主僕三人互相望了一望,抖着捋平了衣衫,先接了旨再說。
阿離隨手從後頭抽了斗篷給主子披在身上,忙跟上了腳步。
三人一步入廳堂,只見母親早已站在堂前等候,宮內一應內侍整整齊齊的站在那裏,小允子頭帶宦帽子,滿面流光溢彩,手捧聖旨等候着來人。
桃雅見是他來,心裏不由的咯噔了一下,躲避不及只好與之相視一笑。
“大人們久候了,適才身子不適,蓬頭垢面的,望大人們見諒!”阮月畢恭畢敬行了一禮。
小允子應着:“郡主不必客氣,請接聖旨!”
母女二人屏息凝神,上前行跪拜大禮,聽得內官宣讀聖旨:“皇帝敕曰,阮門家世忠烈,生前爲官者,先時從位禮部尚書阮恆恃,任職間高風亮節,廉潔奉公,爲當世楷模,卻含冤受屈,魂赴九泉,朕痛惜失才,臨案涕零,經多番查證當年一案,終真相大明,乃爲迫害至亡,着追封爲阮文公,重修墓碑阮祠,欽此!”
阮月眼裏早已是熱淚盈眶,低頭扶着一旁母親的手,上前接旨,辛酸,委屈已然描摹不處此時這對母女的心境。
目送了阿離與桃雅將這一行內官出了府門,夫人眼中分明又添了幾分沉鬱,淚水模糊視線,她轉身厲聲喝道:“隨我往祠堂!”
“是!”阮月乖巧,倔強往祠堂走去,自行關了門,將聖旨奉在父親靈位之前,隨後跪了下來。
夫人質問:“昨日你才從宮中回來,任憑我問道什麼你都不說,今日便傳下這樣的旨意,究竟你做了什麼?”
她神色憂鬱,擡眼望去了窗外透進的陽光。
“月兒!”夫人俯着上前去抱住女兒,痛哭不止,她實在心疼難忍,這麼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這些年來爲了復仇,日日夜夜的煎熬自己,像熬油似的這樣鋌而走險。
這一身的傷,以及究竟這些日子爲何留待宮中,全憑着猜測也明白了七八分。
“母親!”阮月扶着她起身坐定,淚水滴滴不止,一會兒便打溼了胸襟。
“母親在上,請受女兒跪拜之禮!”阮月退了身子,大行一禮:“身體髮膚,原是受之父母,今女兒不顧後果,以苦肉之計贏得父親冤屈重見天日,求母親責罰!”
望着她這一身的虛弱病痛,夫人怎麼還忍心責罰,年歲漸大了,總也盼着一個闔家安康的,到底是不忍女兒爲了父仇而捨去了自己。
夫人知她執拗心思,是不達目的是誓不罷休的,她起身大罵道:“你一意孤行,稍有行錯一步,便萬劫不復,你可有想過後果!”
阮月冷冷淡淡應道:“後果,後果無非是以女兒身軀換來父家清白……”
她跪上前去,緊靠母親膝下:“母親,女兒原本只是爲了揭露皇后是如何謀害的靜淑皇貴妃,從而將其逼死宮妃的證據通通擲了出來,牽一髮而動全身,引得那李旦老賊護女心切,一步一步行近,再將李氏罪證呈上,一擊中的。”
“你便將時辰算得這麼盡麼?倘若陛下那日偶有事宜耽擱,憑皇后對你的用刑之狠,難道還會留你性命,放你出去不成?月兒!月兒!你行事何以如此衝動!渾不計後果呢!”
阮月這刻亦不知爲何,面容反而十分坦然,喉間低沉一語:“我原本無有把握,只願以此事,與天爺賭上一把,若我贏,便是父仇得報,李家傾亡,從此覆滅!若我輸了,便骨枯黃土,卻也能換皇兄徹查皇后,徹查李家,父親之案亦是有了着落,已處不敗之地……”
她擡眼望向靈前,燭芯漸然燃盡,自小時起她便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從不肯行錯一步路。
阮月也不過只是十七八的年歲,尋常姑娘家渴望的,她也盼過。
她將命都懸在了這個賭上,只爲相信她愛慕之人,是個披荊斬棘,無所不能的英雄,定然會身穿烏青盔甲,手持利劍,毫無顧忌的相救於她。
卻在有了靜淑皇貴妃之事以後,她對此有了二心,仍不願相信她的所愛,會冷酷無情至這般!阮月在此亦是飽有私心的。
她想要一試,試一試這些年來,他眼中的“大局”如此重要,會不會爲此舍了自己所愛之人,會不會對她的生死,淡然化之。
行事以前,阮月曾在母親屋外徘徊良久,又恐母親阻攔,她深知此去定然凶多吉少,難以全身而退,養育大恩尚未報答,她愧疚難當,可轉念一想,能換回父親清白,了了母親多年以來的心頭大事,便又什麼都不怕了!
想着老天的不平中,仍還存有些情義,又降了唐潯韞這樣好的妹妹,前來搭救自己,照看母親,想必從此母親有她相伴,往後的日子,亦是少了許多後顧之憂的!
阮月早已細細思量,倘若錯失了這般良機,再要尋,恐也不是易事。
她與司馬靖正正想到了一處,兩人緊抓時局,阮月是以靜淑皇貴妃之死牽引父親當年冤案,而司馬靖則是以李家結黨營私,皇后私設公道,妄殲人命爲由,從而一併治罪。
須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居功自傲,蔑視天家的臣子又有幾人能得善終,終是君王的眼中刺肉中釘。
惠昭夫人已是泣不成聲,她撫摸着桌上黃金布帛所制的聖旨,捧在懷中,閱了一遍又一遍,曾經的苦難都過去了:“夫君,你都瞧見了吧!月兒大了!我們的月兒……終是長大了!你可放心了……”
阮月哭着笑着,像小時候一般依偎在她懷中,夫人拭去她滿面張揚的涕淚:“好了好了,月兒不哭了……這一團喜氣的,快別哭了!”
阮月攙着母親從祠堂出來,擡眼望着這青天,萬里無雲。
晨起至此時都未換下衣裳,阮月回了房中預備了沐浴更衣,阿離桃雅兩人聽喚分別吩咐燒水,打水,將前些日子備着主子所用的除夕新年穿戴的新衣裳取了出來,合該是喜慶日子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