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來看病的?”夏苒苒問。
“不是看病,”景歡說,“我是來告訴你的,讓你失望了吧,顧潛簡不會和我離婚。”
“那是你的私事,”夏苒苒說,與我無關。”
她低下頭來,在鍵盤上敲打着,“你如果看病,我歡迎,如果是來說這些私事的,那請你出去,別耽誤後面的病人看病。”
“呵呵,別以爲你是什麼聖母!治病?你也不過就是一個醫生罷了!”景歡向前傾了傾身,“你知道顧潛簡爲什麼不會和我離婚麼?”
“你抓到了他的把柄,所以他不會和你離婚。”
“你知道?”這次輪到景歡驚訝了,“你……你竟然知道,那你爲什麼沒有反應?”
夏苒苒的七巧玲瓏心,此時猜測到景歡的意圖了。
看起來,景歡是知道顧潛簡的一些把柄,才能以此來要挾。
既然顧潛簡都可以被景歡用結婚離婚來要挾,乃至於放掉自己的孩子的話,那她如果知道這個把柄的話,也可以用來去問顧潛簡,到時候顧潛簡就會將霍衍的事情告訴她了。
她現在故意做出來一副已經瞭若指掌的神情來,笑了笑,“是啊,要有什麼反應呢,豪門大家那種祕密,我看的多了,反正已經有了孩子,又何必去斤斤計較呢。”
景歡看起來神色有些恍惚,她重重的喘了幾下,“是啊,豪門大家的好多祕密,都是骯髒的……”
夏苒苒知道景歡要陷入回憶了,順勢問了一句:“你嫁給顧潛簡,過得好麼?”
“好麼?”景歡忽然笑了起來,眼神沒有一點焦距,她笑了起來,大笑,變成了默笑,最後,肩膀聳動,沒了聲音,“你覺得我過得好麼?如果說外表光鮮亮麗,出門都有人簇擁着,稱呼我一聲顧少奶奶,那應該是不錯的,可是誰能想到,我嫁過去就是在守活寡!誰能想到,嫁給一個同、性、戀的悲!我永遠都得不到我丈夫的愛,在婚前如此,婚後也是如此。”
夏苒苒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什麼?”
她剛纔聽見了什麼?
景歡聳了聳肩膀,“你現在還在裝麼?是不是你還在嘲笑我,夏苒苒,我們分明應該是一樣的,可是你嫁的男人比我好,還有你自己的親生孩子,你知道麼,顧潛簡同意讓張雪凝的孩子給我撫養,有一條就是……他以後再也不會和我生孩子,也不會碰我,他碰我的時候,覺得噁心,你是不是還在嘲笑我呢?我僞裝出來一副情深的模樣,卻要和男人去競爭我丈夫的心!”
夏苒苒腦海中回想起來上一次和顧潛簡見面的時候,他說的那些話。
她大概是其實就已經有了一點猜想了,卻是不敢想。
現在,當事情真的露出了冰山一角的時候,她才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是太過……TMD的兒戲了!
霍衍和顧潛簡,原來……
她立即站了起來,沒等着和景歡說話,就已經朝着外面跌跌撞撞的衝了出去,身上的白大褂都沒來得及脫掉。
門口的趙菲菲看見飛奔而來的夏苒苒,眨了眨眼。
“苒苒,你……”
話都還沒說完,眼前的夏苒苒,就好似是一陣風一樣飛馳而過。
趙菲菲朝着外面追了兩步,就看見夏苒苒已經招手上了出租車,她拿着手機給夏苒苒打電話。
“苒苒,你沒什麼事吧?”
“沒有,我回家有點事,”夏苒苒說,“我回頭再跟你說。”
夏苒苒這個時候很亂,她報出的是方頌琪公寓的地址。
這個時候,方頌琪正在家。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的時候,她還嚇了一跳,連帶着正在費力的在地上的掃地機器人都是一個咯噔,好似是哪裏接觸不良了一下似的。
她走到門口打開門,夏苒苒一頭就栽了進來。
“苒苒,你這麼……”
夏苒苒已經從她的身邊經過,去了裏面的客房。
雖然說這次方頌琪出院之後,失憶了許多,但是失去記憶的,也只是和陸琨相關的事情。
後來,時間一長,她和夏苒苒一起喫過幾次飯,也就漸漸地把曾經和她之間的記憶又再度記了起來,知道夏苒苒和霍景深之間的婚姻,也想起來了兩人之間的過往。
夏苒苒雖然明面上是搬了出去,只是大部分的東西還是在方頌琪的公寓之中的,方頌琪也沒讓夏苒苒搬走。
夏苒苒推開房門,直接就去到牀頭櫃,拉開了櫃子,從裏面拿出來了一個看起來已經有了年代感的一個日記本。
日記本上掛着一個小的密碼鎖。
夏苒苒看着這密碼鎖,又轉動了幾個數字,依舊是打不開。
方頌琪誒了一聲,“苒苒,你真要砸開麼?你不是說這是你媽媽的遺物,你不好去破壞掉麼?”
這也是夏苒苒一直以來,致力於找密碼,卻始終沒有打算將這把鎖給破壞掉的原因。
夏苒苒搖了搖頭,“人都已經沒了,還有什麼破壞不破壞的呢?”
她以前是太迂腐了。
她擡起了收中的工具錘,嘭的一聲,再一聲,鎖應聲打開了。
夏苒苒呼吸粗重了幾分,將已經被錘的稀爛的鎖打開,丟到一邊,將日記本給打開了。
她翻開了日記本上,和霍衍死的時候吻合的時間。
【他沒有病,他只是一個孩子,卻被逼至此,我幫他找了心理醫生,明面上是疏導他的心理,實際上我是想要心理醫生給他一個正確的人生觀——你是正常的,只是恰好喜歡上了和自己性別相同的人,僅此而已。】
【沒想到,我被騙了,心理醫生是假的,實際上是爲了把這個孩子給損的一文不值,他被關到家裏的祠堂裏去了,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夏苒苒看了這段話,忽然腳下癱軟,坐在了地上。
“苒苒,你沒事吧?”
方頌琪擔心,急忙去給夏苒苒倒了一杯熱水。
“你先喝點熱水。”方頌琪拍了拍她的肩膀,“苒苒,這世界上沒有過不去的坎,你想開點,事情還沒有到你想的那麼糟糕。”
夏苒苒捂住了臉。
她爲什麼從一開始就沒有想到呢?
爲什麼她會反應這樣遲鈍,即便是墨禹,即便是顧潛簡,即便是機關算盡的秦筱雅,給過她這樣旁敲側擊的提醒,她都沒有往這方面去想。
而手邊就是證據,她竟然迂腐的害怕被破壞而一直任憑事情去擴散。
這個時候,她也才終於明白了,爲什麼墨禹不肯告訴她,爲什麼秦筱雅會把這件事情當做是威脅的把柄,而爲什麼她在霍家祠堂裏看到了滿滿的一櫃子抄寫的經文,而霍老爺子發病的時候會口中說着有病,不正常之類的話,而顧潛簡,卻是欲言又止,滿懷愧疚。
每個人都是懷着不同的心思。
墨禹想要保護已死之人的最後一抹節操。
秦筱雅將此當成可以利用交換的把柄。
霍老爺子爲的是霍家的臉面。
顧潛簡則是爲了彌補自己內心的悵惘。
現在,這樣的不正常,被景歡給發現了。
景歡爲了不讓顧潛簡和她離婚,就將這件事情作爲要挾。
夏苒苒轉過頭來,看向方頌琪,“頌琪,我沒事。”
方頌琪看夏苒苒漸漸地安靜了下來,也才緩緩地舒了一口氣。
“那我去廚房弄點喫的。”
“好。”
等到方頌琪離開後一會兒,夏苒苒才緩緩地回過神來,又翻開了手中的日記本。
【他是個可憐的孩子,他自從從祠堂中出來後,自殺割腕過兩次,都是在生死邊緣被救了回來。】
【這種思想和行爲,真的不正常麼?我並不這麼覺得,我該去找這孩子的父母好好地談談。】
【簡直是不可理喻!他的父親就是一個人渣!竟然在這個時候,還給阿衍定了親!這不是成全,這不是治病,這是傷害了兩個人!既害了自己的孩子,又讓那個女孩子也過不好!】
【今天阿衍竟然又割腕了,幸好護士及時發現,刀口不深,只做了輕微的包紮,看來,以後阿衍身邊不能離人了。】
【我忽然覺得我很無用,我是一個醫生,能治得好人身體上的疾病,可是卻治不好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孩心理上的病,不,這不是孩子心理上的病,這是這個社會的病!】
這是最後一篇日記了。
夏苒苒往後翻了好幾頁,都沒有看到有字。
一直到了最後一張,這張日記本的紙張上,寫着的日期,就是霍衍死的那一天。
【他死了,我沒攔住他。孩子,希望天堂,沒有歧視,沒有苦痛】
夏苒苒合上了手中的日記本。
她闔了闔眼瞼,才感覺到眼眶中,涌出淚痕來,就這樣一直順着臉頰滑落下來,溼了一片。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竟然哭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爲了什麼哭。
是爲了母親,還是爲了霍三少。
她原本,心裏是對霍衍有怨恨的,如果不是霍衍的死,那她的媽媽也就不會被栽贓,她和霍景深中間,也就根本不會有這樣多的過節。
可是,當她看了母親寫的這些文字,她心中那一點怨和恨,都化作了一抹雲煙。
他是一個可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