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二十五節 人狼軻橫
    橫肉大漢突覺眼前一花,手腕便遭重擊,手中的朴刀再也把持不住,迴轉着倒飛而去,直直釘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柏樹上。刀柄左右震顫不已。

    那漢子驚疑不定地注視着眼前這籠在黑袍下的身影。刀就是被他打飛的,其瞬發動作之快,令人咂舌。

    黑影未做停頓,縱身躍起,乘身體下墜之勢,劈出左掌,斬向其中一持棒男子的手臂。那男子右手及時回縮,來掌便直接拍在了八尺大棒上,一股開碑裂石之勁,直接將大棒激飛。

    黑影隨即上步近身,雙手硬壓上第二根大棒的中端,那長棒便似被扣住七寸的蟒蛇,絲毫動彈不得。黑影再揮左掌沿着棒身前砍持棒者的手指。剩下的那位持棒者只得棄棒後撤。

    四人見已無再勝的可能,咒罵着堙沒在夜色中。

    紅袍女子忍不住發出一聲呻吟,從嘴邊溢出幾縷血線。之前硬扛那兩下棒擊,已造成了她不小的內傷。但與之相較,其右腿上的刀傷更爲駭人,整條腿已經全部染紅,鮮血依舊從傷口處汩汩淌出。

    不待與此女子交流,隼一把將兜帽掀至肩後,忙從腰間取出雲瀑傷藥爲其敷上,又扯下黑袍衣袖完成簡易的包紮。

    直至腿傷不再有新的滲血,隼方纔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抹去自己口鼻處再次流出的鮮血,暈眩畏冷的感覺又佔據他心智,眼前景物逐漸模糊起來。

    “嗷喔......”那似獒犬般的怪物,竟然趁着衆人打鬥之際竟從鐵索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它四爪深深把嵌入土地,仰首厲聲吼叫,一雙血紅色的獸目吞吐着寒光,憤怒地獰視着這對受傷的男女。

    “嗖......”怪物敏捷地騰空而起,撲向那之前用鐵索將其捆綁的紅袍女子。隼撐開無比沉重的眼皮,努力地挺直腰肢,張開雙臂,在那女子與怪物之間築起了最後一道防線。

    看着那陰森可怖的獠牙越來越近,隼已經聞到它口中腥臭的氣味。如果以我這將死之人,換回另一人的生機,亦不失爲一樁美事。脖頸處傳來一陣被撕咬的痛感,隼遁入了無盡黑暗。

    四周一片死寂。某種深邃的事,正漸漸發生在他身上。隼感到自己是一粒有意識的塵埃,或者是比塵埃更小的物質。

    這粒塵埃已經脫離了肉體,正以自己的精神形式感知着周圍的世界。那是個未曾見過的世界,周遭環境不規則地扭曲變化,一雙雙全藍的眸子逐漸向他靠近,不帶一絲感情地凝視着他。

    隼猛地睜眼擡頭,這動作扯裂了頸部已被包紮好的傷口,微微生疼。

    篝火旁抱膝而坐的紅袍女子,聞聲扭過頭來,明亮的雙眸倒映着熊熊跳躍的火焰。“你醒啦。我叫流螢。”

    冷似冰霜的臉上揚起一抹明媚微笑,她擡手一指蜷臥在身旁的屠蛟男子,“他是軻橫。我們都是南濉洲人士。”

    隼費力地坐起來,拱手道:“在下隼,東穆洲雲瀑弟子!我……”

    流螢將額前的亂髮,輕輕捋至耳後,緩緩道:“隼兄於我兄妹二人有恩。故有些事情,我便與兄臺和盤托出。”

    “叫我隼就可以了。”隼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流螢好像已經沉浸在回憶中,自顧自地往火堆裏添了根薪柴,又撩撥幾下,篝火瞬時明亮了不少。

    流螢本是世間異族人狼,每逢月圓之際便會化身爲狼,那時,便會泯滅人心,僅憑着獸性肆意屠戮,爲禍一方。

    軻橫初次與之相見時,她正爲獵人獸夾所擒,被困陷阱內數日,已是奄奄一息。後幸爲軻橫相救,頗通醫術的他雖醫好了流螢的外傷,但對這化狼之疾束手無策。

    最後,軻橫鋌而走險,以“桃代梨僵”之法,將流螢此疾轉移至自身,以期憑一己之力與其對抗。但是奇蹟並未出現,軻橫自此身染化狼之疾,而其本人並不知曉。

    隨着自己身邊朋友不斷因人狼死傷,特別還每每傷及流螢,這讓原本對人狼族並無敵意的軻橫,變得與之不共戴天。本次遊歷,便是又一次的獵殺之旅,但對流螢而言稱悲傷之旅似乎更爲貼切。

    隼望着不時發出噼啪聲的篝火,將身子又往火堆前挪了挪。他現在這種畏冷的感覺間隔愈發頻繁了。

    “那你又是怎麼從狼口中,將我救下的?”隼平淡地問道。

    “其實是你本人救了自己。”流螢又是一笑,“它似乎對你的血肉相當牴觸,或者說是恐懼。撕咬一口後,便抽搐着頹然倒地不起。起先我還擔心它死了呢。呵呵......”

    隼黯然說道:“因爲我身中冥蛇枯毒。”

    “冥蛇枯毒?”軻橫驚詫地打量眼前這遍體血跡斑斑的青年,“你能活蹦亂跳到現在,真是奇蹟了!”

    隼撓着頭,好奇地注視着對方。這個已褪去獸皮和獸心的男子,正蹙眉凝神,專心致志地爲隼把脈。

    而他身上洋溢出如山嶽般冷峻穩健的氣質,令人感到甚是安心可靠,儼然回到了前日的屠蛟俠士。若非流螢坦言相告,誰又能想到世間還有這般奇事。

    原來早在平明時分,軻橫便突然驚醒,發覺側臥在一旁的流螢面色蒼白,大腿負傷;又見另一個屈膝抱胸,蜷縮在火堆邊的黑袍青年,脖頸上新纏着繃帶。他頓時明白了昨夜發生之事,持劍衝進密林,發瘋似地狂喊大叫、胡亂劈砍,驚起燕雀無數。

    流螢無奈地搖搖頭,稍微收拾下倦容,便緩步走進樹林,一翻勸慰後,才連哄帶騙地將其帶回。

    從林間歸來的軻橫冷靜了不少。向隼施禮道謝後,他便述說起人狼族是如何傷及其朋友,又是如何躲避他的獵殺。軻橫說得滔滔不絕,情緒也跟着越來越激動。

    而早已被劇透的隼,聽到這些故事,心頭的滋味相當之詭異,跟着罵也不好,跟着懟也不好。他只得暗自苦笑,心道:大哥,你已經精神分裂了。要是再這麼說下去,我也快跟犯病了。

    “好啦,我的軻橫名醫!你是不是應該先醫治一下我的救命恩人呢?”冰雪聰慧的流螢早已看出隼的尷尬,出言巧妙化解。

    “隼,你身中此毒,我無能爲力。”軻橫把手從隼的脈搏上移開。

    隼本就不報希望,所以也未有失望:“在下自知不治。勞軻橫兄費心了,不必介懷。”

    “也不盡然!”軻橫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我兄妹本次赴東洲原因有三,最重要的目的便是獵殺人狼!!”

    隼翻着白眼,重重地咳了數聲。

    軻橫等隼咳完,繼續道:“其二,追逐六年前在南濉洲破門的神祕組織!”

    聽聞此言,隼心頭一顫。

    “這此事留待我們路上再說。”他感覺到隼的不安,輕拍其後背,“最後一事,便是會會我那忘年老友神醫千敗。此人醫技出神入化,在下不及其萬一。他有化解之法,也不無可能。”

    “對啊,千敗老爺子一定有辦法醫你!”流螢信心滿滿地在旁邊附和。

    “好吧。反正我也左右無事,有你們結伴極好!”隼對此並不抱幻想,但似乎與這對兄妹特別投緣,“不過,沒準走着走着,我就死路上了。哈哈......”

    “好!兄弟如此淡泊生死,亦是我輩人傑。倘若有酒,軻橫當與兄弟一醉方休!此刻,我們趕路要緊,其他事情來日方長。”軻橫大笑着一把抱起流螢,招呼着隼,大步向前走去。

    來日方長?隼跟着大笑起來。

    在軻橫懷中的流螢低垂着腦袋,將羞紅着俏臉埋很深,用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支吾:“那個,我可以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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