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流風吟 >第二十六節 秒術擒毒
    路上,軻橫得知隼身上的奇毒也是拜這神祕組織所賜,心頭的怒火更添了一層。軻橫本是南濉洲礪礁門弟子。當時其幫主懾於神祕組織的淫威,見不得衆門人身死,忍辱選擇舉派歸降。

    門中有部分弟子持反對意見,認爲應該與其他門派一同捨身衛道,其中也包括軻橫師徒。於是大夥兒偷偷決定在受降當日,一哄而上殺他個措手不及。

    然而實力差距太大,到場的破門者僅三員,而真正實施殺戮只一刀一劍兩人。最後,軻橫在衆師伯的掩護下倉皇出逃,從此便再未遇到過任何一個礪礁門弟子。

    軻橫在浪跡天涯時,不斷與各派高手求教切磋,廣結天下義士,一股自發的反抗勢力已初現雛形。這次聽聞破門組織似在東穆洲活動,故有此一行。

    隼亦明白,軻橫有礙於他是雲瀑弟子,故未對玉衡子懷鈞過多評價。他耷拉着眼皮,答應了軻橫的邀請,加入他的反抗義軍。

    軻橫扭頭對背上的隼笑道:“所以,你要儘快康復!我們可少不了你的一份力。”

    “好,一言爲……”隼又沉沉地昏睡過去。

    當下隼已無法行動,一日的大部分時光都處在昏迷中。若無軻橫和流螢的日夜照料,恐怕隼已踏上了黃泉不歸路。

    隼再次醒來時是漫漫黑夜,上下顛簸的體感,告訴他,他們在趕路。還未及說話,隨即昏厥。又醒來,已是暮色藹藹的黃昏,他明白,他們仍在趕路,再昏厥。如此斷斷續續地又甦醒再昏厥,隼已經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唯一知道的就是他們始終在前行。

    這次他睜開眼,看到的畫面不再顛簸:月白色的牀帳,杏黃色的茅草屋頂,深棕色的櫞木房梁,零零星星的揚塵在幾縷穿窗而入的陽光中漂浮飛舞,還有草藥湯汁的濃濃氣味。

    “噢呀,你兄弟醒了。”伴隨着乖戾的叫聲,一張詭異臉龐映入隼的眼簾。

    稀疏的頭髮,深陷的兩頰和眼睛,超長的鼻子,長滿斑點的皮膚,還有凸起的青筋脈絡,活像傳說中的巫蠱術士。

    隼雙瞳緊縮,努力地剋制自己想要尖叫的慾望。

    那老者一扭頭,不滿道:“小子,你剛來時,瞳孔散大,呼吸微弱,心力衰竭已是必死之人。要不是老朽妙手回春,哪還有你的小命。”

    一個不曾見過的少女輕步走來,將隼扶坐在牀頭。隼環顧四周,這才確認,自己尚在人間。屋裏有軻橫、流螢,和一對陌生的老者少女。

    那女子身着甘青色的對襟短襦、體態嬌小、垂楊雙髻、芙蓉如面,細眉似柳,俏生生地侍立於老人身旁。

    “隼,這便是我們之前跟你介紹過的神醫千敗,這位是他的孫女落翎。”流螢深知,千敗老爺子這副尊容確實容易讓人恍惚,故出言打破僵局,“還不快謝謝人家!”

    “還是先謝謝你們倆吧。”千敗似乎並未將隼的失態放在心上,“沒軻橫他們這幾天不眠不休地日夜兼程,包管你現在已死得透透了。”

    “自家人,這般謝來謝去,反見外了。”軻橫朝隼擺擺手,又轉向老者,“千敗老哥,你還且說說這冥蛇枯毒可有化解之法。”

    千敗捻着下巴頦上幾根焦黃的鬍鬚,沉聲道:“此毒,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無法化解。若中毒之初,我或許還能僥倖一試。如今,被這小子幾番折騰,毒素早已深入心脈,無藥可醫矣!”

    隼釋然一笑,起身拱手道:“呵呵。那是在下命中該有此劫,故切莫在意。我這就去矣,諸位恩情且容我來世相報!”

    “兄弟莫急!”軻橫擡手隔空虛按下隼,扭頭對千敗道,“老哥,可否再用‘桃代李僵’之術,將此毒轉至我身。再由我慢慢將之化解。”

    聞此言隼差點暈厥過去,軻橫果真待他一片赤誠,只是這此法並無妙用。

    “哎,你的心情我明白。這位小兄弟的體質較常人不同,對此毒似乎隱隱有相生相剋之勢,只是相剋效果甚微。若將此毒轉於你身,只怕是你死得更快!”千敗連連擺手,“對了,這狼毒你化解的如何了,且讓我看看。”

    軻橫躲過千敗伸出的右掌,急道:“我沒事了。但說,我這小兄弟該如何是好?”

    千敗笑道:“呵呵!我說不能化解此毒,但並無表示不能控制住它。我可設法將毒從百骸中逼至一點,並困其於心脈某處。再通過後續藥物調理,使之不再溢出,本尊亦可無憂。不過,具體手段需容我細細琢磨,當下仍無頭緒。”

    “哈哈,如此甚好!老哥哥不枉稱當世神醫。”軻橫拂掌大笑。

    巧目盼向隼,流螢低聲道:“隼,你意下如何?”

    隼長長吐出口氣,平靜道:“我本就是必死之人,得各位救治方存活至今。故悉聽尊便,在下莫敢不從!今後就多有叨嘮了。”

    “兄弟豪爽!老哥哥,此地可有美酒?今日我們仨一醉方休!”軻橫豪氣頓生。

    身邊的流螢也掩口竊笑。

    “來、來、來,等得就是老弟這句話!”千敗興奮地一臉褶子也淡了些許。

    落翎笑盈盈地跑去廚房。

    落翎笑時那彎彎的眼睛,與嫣兒真像啊!隼放下了生死,卻放不下嫣兒。他凝固了先前的笑容,癡癡地望向落翎遠去的身影。

    那夜,隼第一次喝酒,第一次喝到爛醉如泥。連軻橫和流螢的第二天離去都不知道。

    隼濃醉酒醒已經是次日的三更時分。屋外月明清冷,露水溼潤了連接幾間茅屋與一片鏡湖的狹長石徑。屋後幽深的樹林裏禽鳥已然棲宿,只有涌泉入湖發出的“淙淙”水聲。

    身邊飛舞的螢火,又令他想起了尋劍的那一幕。隼抱膝坐在湖畔,望着水面上月影:嫣兒此刻是不是也正看着這輪明月呢?

    “隼,你也喜歡這片湖光山色?”千敗不知何時已坐在他身旁,一同望着湖面,“人言天不禁人富貴,而禁人清閒,人自不閒耳。若能隨遇而安,不圖將來,不追既往,不蔽目前,何不清閒之有?

    很久以前,我便在此處安家,名曰‘借水廬’。那時我白天打獵,晚上飲酒,好不快活。後來歲數大了,這兒就全靠落翎打理。小丫頭天生的菩薩心腸,自此不再安排肉食,我便跟着她一同喫素。哈哈......”

    “這景緻真是不錯!要不打明兒起,我去給老爺子獵些野味回來?”月色籠罩下的隼,怔怔答道。

    “不用啦,這麼多年素食下來,腸胃早淡了。”千敗嘿嘿笑着,“再說,你要是弄傷些小兔小鹿小鳥什麼的。這小丫頭又不知道該傷心多久呢。在這兒,被她救治過的小動物,可比被我醫過的人多。”

    是啊!你躲在這人跡罕至的地方,找你看病的人多半都死路上了。隼心裏嘟囔着。然而,千敗口中落翎愛惜小動物的行爲,又讓隼想到了嫣兒,想到了懷抱“狪狪”的嫣兒,想到一同獵兕時的嫣兒。

    嫣兒,你好嗎?

    “醫治你的法子,我也僅有個大概的設想。我們走一步,看一步可好?”千敗略帶歉意地拍拍隼。

    “老爺子,你就放心大膽地醫吧。醫死了,記得刨個坑把我埋了就好!”隼咧嘴笑起來。

    “呸!對我這個神醫那麼沒信……咳、咳、咳。”千敗的話語,被涌起的一陣劇烈咳嗽打斷。

    老人頹然移開捂住口鼻的卷帕,隼發現了上面的斑斑血跡:“老爺子,你也有病在身?!”

    千敗也同樣驚詫地回望着隼:“我也是人,怎麼就不能生病了?”

    “呃,我的意思是,你是神醫啊,不能自行醫治嗎?”隼被搶白得直咽口水,“還是應了那句俗話‘醫人不自醫’。”

    “呸,無知小兒!每個人自出生之時起,便排着隊依次走向死亡。而醫者之能便是將那些試圖插隊的搗蛋鬼,揪出來趕回原處而已。並不能行什麼逆天改命之事。”千敗捻着鬍鬚,搖頭晃腦地念叨着,“明年當你再聞到這片桂花香時,便應該是你我分別之日。”千敗說得十分平靜,彷彿討論的對像不是自己。

    “如果我還能多十年陽壽,或許能慢慢化解這冥蛇枯毒。”千敗嘿嘿笑道,“一切隨緣吧。”

    “那落翎呢?她知道嗎?”隼不再面向湖面,扭頭問道。“她自然知曉。說實話,我真不放心把她一人留在這裏。”

    千敗渾濁的眼中蒙上一層哀傷,“她爹於採藥時,不慎墜崖而亡,那會兒她還沒出生。她媽將她生下後不久,也鬱鬱而終。我答應軻橫全力醫治你時,其實還有一個自私的想法,你可否願意替我照顧落翎嗎?”

    隼起身拱手,肅然道:“千敗長輩請放心,落翎此後便是我的妹妹,我在世一日,便保她平安一天!”

    “好!好!我的直覺沒錯。隼,千敗在此謝過啦!”老人拉着隼的手臂老淚縱橫,桀驁一世的隱者,此刻展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千敗老人的醫術着實詭異之極:同樣是湯藥吧,時而清香撲鼻,時而惡臭難聞,時而甘甜可口,時而苦澀難嚥;

    同樣是鍼灸吧,時而舒爽暢快,時而痠痛不已,時而奇癢無比,時而頭暈目眩;

    還有打坐,時而座下生火,時而渾身裹冰,時而倒立,時而獨立。每每將隼折磨的哀嚎連連,然而枯毒之疾,漸漸地不再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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