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時光飛逝,轉眼即過了數月。
隼亦漸漸喜歡上了這裏。他決心要爲千敗前輩和落翎妹子建築一個更舒適的家。在借水廬的東部低處,隼闢出了稻田、麥田、桑林、茶樹、菜圃,另劃出一片大果園。
這些都是他從鄰村移來了樹苗、菜種。當他種的地上冒出針尖般的綠苗時,隼會歡喜得像個孩子,幸福地拉着落翎又蹦又跳。挺直的稻莖在微風中搖曳,或是沾滿露珠的莖幹在月光下閃動,如串串明珠,這些都讓隼感到無比得意和滿足。
“隼哥哥。”在湖邊信步的隼被一聲甜美的呼喚吸引。落翎捧着熱騰騰的湯藥款款走來,在夕陽下朝他彎眼笑着。這眉眼太像嫣兒了。隼微笑的臉龐驟然一僵。
“你是不是討厭落翎啊?”女孩遞過湯碗後,雙眸低垂輕聲說。
“哪有啊,我可喜歡我的落翎妹子了!”隼尷尬地撓着後腦。
“那你怎麼……哎,算了。”少女眯着眼,用力地搖搖頭,“記得早些回來,一個時辰後要鍼灸啦。”
“嗯,知道了。”隼輕輕晃着落翎的髮髻。
女孩體態嬌小,所以這個搖晃髮髻的動作,隼做起來特別順手,久而有之竟成了習慣。而這小妮子又是脾氣極好,也就任由隼胡鬧了。
目送落翎遠去,四周還留有她身上那淡淡的草藥香味。隼輕嘆一聲,即使以後枯毒可以被控制,但亦隨時可能病發。就這樣回雲瀑,最後還是徒增大家的困擾。
嫣兒,你可知我仍在這世上,你可知我是這般地想你。
隼隨手拾起一根枯枝,擺出“雲瀑·兩儀”劍法的起勢。
“錯!”
隼看看踱步而來的千敗老人,打起精神接連舞出數朵亦真亦幻的劍花—“傲鳳亂”。
“錯!錯!”老人的聲音越來越響。
隼收住手中枯枝,疑惑地注視着千敗。
“招無不破,唯快不破。一個‘快’字,是擊敗對手最簡單直接的關鍵,是在戰鬥中剋制一切的招術。”老人厲聲道,
“我選擇在‘借水廬’隱居還有一個原因:我早年本是一落魄劍客,因千戰而無一勝,故自稱‘千敗’。有日,我突然悟到唯有‘快’方是天下武學的第一要素。
後來,我便開始審視自己以及各門各派的招式,發現僅出招之際便已是破綻百出。於是後來這些年,我只潛心研究一勢,那就是‘出劍’——曜炫之劍!”
“曜炫”本意,是天上星辰那稀微如豪發的微光。星光一閃而過,肉眼無法捕捉,象徵最爲神妙的迅捷之意。
世人以每一次心脈搏動稱之爲一“息”;
每“息”中,念頭可稍縱即逝十次,故每一次念動稱爲一“剎”;
“豪”取其半,謂之“忽”。“忽”指蜘蛛吐出最細小的絲線;
每“忽”十取其一,便是這最細微的時間單位——“曜炫”。傳說“曜炫之劍”出世,極致的一刻刺出,時間靜止,萬物凝息。
這樣的劍術,只是傳說,武者縱使可以看清天上星光那若隱若現的一閃,也無法讓自身軀體達到那樣的極速。
所以,千敗口中的“曜炫之劍”,只是一個理想的概念,說白了就是“比對手快半拍”,攻擊其招與招連接的間隙,或是攻在其一招將動未動之際,即“以快破敵”。如果一定要以某個級別形容此種出劍速度的話,那應該在“毫忽”之間。
是故所謂“曜炫之劍”,唯有經過無數次修行,打破持劍者心體間隙之後,方能擁有過人一等的體感。
“擊刺格洗、抽帶提點、崩壓攪挫、撩圈斬抹,我們將這些最簡單的劍招融於出劍,在利劍出鞘之一瞬制敵。”
千敗老人見隼還在掰着指頭默唸着“崩……壓……圈……斬……”,不禁大搖其頭,腳尖將一截枯枝挑至手中,繼續道:“跟我一起做!”
“不對,這記下劈的發力重點在肩膀上。”
“錯啦,橫掃的重點在肘部。”
“不是跟你說了嗎?撩擊是腕部發力。”……
“咔!”千敗折斷那枯枝,狠狠地拋入湖中,甩袖氣哼哼地走了:“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
“我雲瀑懷虛掌門曾言‘守恬淡以養道,處卑下以養德,去嗔怒以養德,薄滋味以養氣’。”隼安慰道,“老爺子還是……”
“我呸!!”千敗重重地啐了一口。
從此,隼便邊治病,邊隨着老人習武。一方面極力提高自身的出招速度,另一方面讓每招的起勢擁有儘可能多的預攻擊角度,以迷惑並降低敵人的反應速度。
往往一個簡單地抽劍出鞘的動作,隼要連上數十萬遍不止。有一次隼發問:“這麼一味的練習出劍,那一擊不中又當如何?”
未待千敗開口,落翎在一旁搶道:“那就再刺一劍唄。”隼頓悟。
老人說,落翎天賦極高,但發願潛修醫術,不涉半點武學,故手無縛雞之力。
因千敗一族世代存在於玄界,對外部異常的壓力,早已有生理抗力,自無需凡人那般運功抵禦。就如同這玄界的花草樹木,魚蟲鳥獸在這片大地上自然生長,天生使然而已。
當然,如果落翎跑到凡界去,也會因爲外壓過於稀薄而百般不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