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嶼鹿從樓上拖下來的鐵王座到底還是用上了。
她坐在上面，看李義正勾着何川的肩膀，守着點歌臺唱了不少諸如《朋友的酒》這類經典兄弟情誼金曲，還真的灌了不少啤酒。
何川很無奈，今天來唱歌，本來是想跟美少女貼貼，現在變成跟壯漢貼貼。
心理落差很大。
幾首歌唱下來，李義正因爲唱得情到深處，用力過猛，而面色酡紅。何川則因爲被李義正唱得情到深處的鎖喉，鎖得用力過猛，而面色酡紅。
等到男生們唱得心滿意足，便依次離開。
在李義正告別時，何川也沒忘記給他塞了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讓他回去好生研讀。
“不合時宜的傢伙總算是都回去了，”
何川揉了揉自己的後頸，向謝嶼鹿道，“假如還有時間的話，我想我們——”
話音未落。
商場內響起語音播報，“各位親愛的顧客朋友們，晚上好，本商場的營業時間即將結束了，請各位帶好隨身物品，依次離場，謝謝配合。期待您的下次光臨。”
音箱裏響起柔和的旋律。
保潔人員走過來，依次鎖上的迷你歌房的門。
何川無奈聳肩：“抱歉哦。明明約好的唱歌，讓你掃興了。”
“不會，認識你的朋友我覺得也很有趣。”
謝嶼鹿眨了眨眼，“而且還發現學弟你，哦不對，何老師你在江湖上混得很開。算是這次來的意外收穫，我覺得光是這樣就已經不虛此行了。”
“你可饒了我吧。”
像謝嶼鹿這麼聰明的女生，肯定早就拼湊出事情的真相，何川也明白這點。
“不可以哦。”
謝嶼鹿道，“剛纔那種情況，明明就是遇到危險了吧，何川同學爲什麼不等我出來一起面對，難不成是覺得我會拖你後腿嗎？”
“你有沒有收到過出乎意料的禮物。”
何川目光渙散，臉上紅暈更盛。他本就沒什麼酒量，幾瓶下去，腦袋昏昏沉沉。
只聽他自顧自道，“如果是學姐這樣的美少女，應該會有很多吧。不過我從來沒有收到過，無論是在情人節、聖誕夜或是新年。因爲沒有收到過，所以也就從來沒有期待過驚喜，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我得到了此生最大的禮物。”
“我相信任何人收到了這樣的禮物之後，都會想把它收藏在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的地方，”
“珍重着，矛盾着，既希望告訴全世界所有的人，自己有多麼幸運，但又不想與任何人分享這份幸運。”
“對於我來說，忽然出現在我面前的學姐就是這樣的存在。”
“所以面對來者不善的不良少年，做出了類似於金屋藏嬌的決定？”
“我聽說高三追求嶼鹿學姐的男生不計其數，或許來的不良裏面就有其中之一，但爲什麼被提出交往的會是那天偶然出現在公交車站的我呢？難道就僅僅是因爲我喜歡考證，而結婚證恰好又不能一個人去考嗎？我覺得很不可思議。”
兩人乘坐的手扶梯已經來到商場的門口。
夜已經深了。
“所以我只能把這理解成一次美好的錯誤，人生遊戲中恰好被我遇到的某個系統漏洞。但是儘管如此，儘管如此，我還是想晚些從夢中醒來，打上升級的補丁。”
那是酒的味道。
身後的店鋪紛紛結束營業，導購員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商場。
一曲慢歌也唱到尾聲，即將切歌。
彷彿真如何川所說的那樣，夢到頭就應該醒轉。
謝嶼鹿正要開口說些什麼。音箱裏的下一首歌響起，前奏剛剛過了幾個調門。她的目光突然亮起。
“真好，現在放的是我最喜歡的歌。說好今天要唱歌給你聽的，不嫌棄的話，我就把這首唱給你吧，唔，想要對你的說的話都在裏面了，”
謝嶼鹿說話間，音樂已經來到度過前奏的唱詞，來到副歌部分。
她的聲線空靈，如雨霽初晴，萬物爲之一新。
就連這個略顯失落的晚上，也被點亮。
雖然何川聽不懂粵語歌詞。
但唱到這幾句時，謝嶼鹿刻意放慢速度，吐字清晰，如傾如訴。
“來日縱是千千闕歌，飄於遠方我路上。”
“來日縱是千千晚星，亮過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這宵美麗，亦絕不可使我更欣賞。”
“因你今晚共我唱。”
謝嶼鹿停下來道，“這首《千千闕歌》的歌詞唱的是其實是分別。說男女之間早有情愫，卻從未吐露過自己的心跡，眼看明早就要天各一方，所以才趁今晚互訴衷腸。”
“但我總覺得，這樣實在太可惜了不是嗎。”
“故事中的戀愛總是這樣，明明互相喜歡，卻要等到分別才說出口。我不想這樣，生活已經足夠艱難了，爲什麼相愛的兩個人還要彆扭着給對方設置障礙呢？”
謝嶼鹿順着何川的目光看向星空。
“我想盡可能活得坦率些。喜歡的話，就要第一時間說出口，喜歡的人，就要同他一起去見證未來，喜歡的程度，就像這首歌裏唱的那樣。”
“是一千首歌裏最好聽的那一首，是一千個夜晚中最美好的那一晚。”
“這就是我的想法，你能明白？”
何川點頭：“我明白了。”
“只是這樣嗎？”
謝嶼鹿道，“面對女生的表白，你就只打算說一句，我明白了？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
“我喜歡嶼鹿學姐。”何川的語氣中仍有幾分醉意。
“有多喜歡？”
“有柏拉圖的《會飲篇》裏那麼喜歡。”
“又是什麼典故？”
“最初的人類是球形的，腰和背都是一個圓團，有四隻手，四條腿，長了兩幅面孔，前後方向相反，還有四個耳朵、兩個生殖器，其他器官的數目也都加倍。”
何川道，“後來人類的強大引起了神怒，於是神明下令，從中一刀兩斷，把人類給劈成兩半，被劈開後的人類，就成了我們現在的樣子。所以人一旦遇到自己的另一半就會互相愛慕，互相親暱，強烈的追求結合，不知爲何想要終身生活在一起。”
謝嶼鹿接過話：“因爲他們原本就是一個人。”
何川點頭：“嗯，以前我不相信這個說法，現在我多少有點信了。”
“那以後再遇到什麼事情，別忘了，你還有我。”
謝嶼鹿留下這句，把他送上出租車，而後揮手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