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林掃了古阿拉一眼：“承認那女人的身份對你來說就這麼不堪？”
古阿拉抿緊嘴，眼眸半耷，像個鬥敗的公雞。
蕭林極無語地一嘆氣，她知道女人在赤夷的地位很低，但沒想到會低到這程度，連自己的母親也羞於承認。
“這有什麼好委屈，”蕭林幽嘆：“你有個不顧生死也要保護你的母親，比我強多了，我連我母親是誰都不知道。”
嫄曾經告訴蕭林，恆域人如果要在其他次元世界誕生，必須尋找能夠寄生的母體。
換言之，蕭林一定有個生理性的母親，將她生下來。然而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個女人拋棄了還是嬰兒的自己。
這件事一直是蕭林的心結。
鍾離暮雲聞言，猛然一震，這是他第一次聽蕭林講述她的過去，那個他不曾知曉的過往竟藏着如此心酸的童年。
他注視蕭林，她的臉上淡然無悲，用盡他對蕭林的瞭解，竟然辨不清這是苦中作樂抑或早已釋然。
也許話題有些沉重，一時間沒人開口。
古阿拉費了不少時間才勉強搞懂蕭林的意思，懂了後卻是更多的錯愕與不解。
“強”字是他最熟悉的大靕字，而蕭林在古阿拉心裏是無法超越的最強者，強大到忽視她的性別，這樣的人居然說自己比她強。
古阿拉不明白，在決鬥過程被一個女人保護不應該是羞恥的事嗎？爲什麼在蕭林嘴裏彷彿是值得誇耀？
越想越納悶的古阿拉騎着馬，逼停蕭林，一副大寫的問號臉。
“嘖，”蕭林忍了忍，仍是耐下心來：“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勇敢？”
古阿拉毫不猶豫地回答：“打倒所有強者。”
“錯！”蕭林給他灌輸新思想：“真正的勇敢是即使害怕也迎難而上。正如你明知道打不過我，還要向我挑戰；正如你母親不知道會不會被我打死，依然衝出來保護你。”
古阿拉猛地一愣，打成死結的腦筋宛如被心靈雞湯澆化，化開一個口子，透過那裏好像感知到一個全新的世界。
“好好想想吧。”蕭林指揮着巴駝，越過發愣的古阿拉。
蕭林他們走遠了，古阿拉久久纔回神。
望着遠去的蕭林，他跟隨的腳步遲疑了，好像只要邁出這一步，曾經堅信不疑的認知將土崩瓦解，取而代之是全新而顛覆的觀念。
古阿拉茫然無措，不知道什麼纔是對的。
“他沒跟過來。”孔爲安回頭望。
蕭林沒在意道：“可能還在重塑人生觀吧。別管那小屁孩，走快些，爭取天黑前到博爾塔。”
另外三人都不懂“人生觀”是什麼，但能擺脫這小跟屁蟲，也算一件好事。
巴駝的蹄子小跑起來，離博爾塔越來越近。還剩幾里路時，古阿拉又追過來。
“我...”
“你的事以後再說，”蕭林沒閒情給他講人生道理：“我們等下要去博爾塔辦事，你還要跟着，就安分點，不然我就把你綁起來，聽見沒？”
喫癟的古阿拉乖乖點頭，不問也不說。7K妏斆
越近博爾塔，四人氣氛越凝重，巴布赫不知不覺走在最前頭。
終於，博爾塔近在眼前。
瞭望臺駐守的人指着五人，嘰哩哇啦一陣就沒聲響了。
一向充當翻譯的巴布赫這次沒解說那人說的是什麼，神情嚴肅，全身的肌肉都繃起來。
蕭林覺得氣氛很是壓抑，可又不好問巴布赫剛纔怎麼回事，只好逗一下古阿拉，緩解緊張的氣氛。
“你看看人家部落，又大又有瞭望臺，還有個像樣的大門。你回去後告訴吉仁泰，向人家學習，別整天就想決鬥，也要發展經濟。”
古阿拉哪能聽懂那麼長的話，不過蕭林臉上的嫌棄表露無遺，他就猜到那是埋汰的話。
然而實誠的他也不反駁：“博爾塔是最強部落，通多斯比不過。”
蕭林本以爲古阿拉會和自己拌嘴，哪想到他一句話徹底將氣氛打入冰點。
這時候，十來個巨漢橫眉怒目走過來。
說巨漢一點不爲過，個個二米五以上，膀大腰圓，肌肉虯結。
巴布赫翻身下巴駝，其他人也跟着下。
那些巨漢一上來就圍着巴布赫，大聲呵斥着什麼，而巴布赫一言不發。
蕭林他們是完全聽不懂，可她見古阿拉表情越發驚恐，感覺情況不妙。
“他們在說什麼？”蕭林問古阿拉。
古阿拉驚訝道：“他們說巴布赫違抗族令，帶走祭品，對蠻祖不敬，要抓他回去行分食之刑。”
古阿拉覺得跟着蕭林真是“大開眼界”，不僅打破女人是弱者的認知，還親眼見到活的逆隸。
逆隸，是赤夷人對違抗族令的人的統一稱呼。赤夷人認爲這類人罪大惡極，連名字都不配擁有。
赤夷人對自己的部落有高度的服從性，部落的利益至上，只要部落有需要，每個人都要無條件地奉獻和犧牲。
當然，不是每一個赤夷人都能把這點要求貫徹始終。
阿拉曾聽吉仁泰，從古至今也出現過逆隸，但是這部分數量極少的逆隸從沒有能活過第二天，以至於“逆隸”對他來說一直只是個禁忌詞彙。
可如今一個活生生的逆隸就在眼前。
此時古阿拉的心情是複雜，他想象中的“逆隸”應該是十惡不赦，窮兇極惡的壞人，但經過短暫的相處，他認爲巴布赫不像這種人。
古阿拉驚疑不定時，局勢變得更混亂。
面對巨漢們的憤怒聲討，巴布赫只說了一句話，也只重複着這句話。
“他在說什麼？”蕭林又問古阿拉。
“他說，見族長，”古阿拉翻譯後忍不住問：“他犯什麼錯，曾經？”
“錯？”蕭林輕敲古阿拉的額頭，意味深長：“你認爲什麼是錯？習以爲常的事就一定是對的嗎？”
古阿拉聽得懵懵懂懂。
此刻情形不容蕭林分心，便沒再解答古阿拉。
巴布赫一副“不見族長不會多說一個字”的冷漠樣徹底激怒巨漢們，他們一擁而上，羣而攻之。
巴布赫臨危不亂，沉着應對。
蕭林頓時祭出黑劍：“他們怎會圍攻？不是說赤夷人只喜歡單挑嗎？”
古阿拉聽不見蕭林的問話，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憑空出現的黑劍吸引。
蕭林全神貫注前方的戰況，等來等去都沒聽到古阿拉的解說，餘光迅速一瞥，只見他傻愣愣地盯着手裏的黑劍。
她無奈深哎一聲，解說員不給力，這下只能靠自己瞎猜來判斷出手的時機。
巴布赫的確能打能抗，十幾人圍攻之下仍遊刃有餘，拳腳出招之間隱隱有大靕本土功夫的影子，想來他在黑·市拳賽中學了不少東西。
可是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博爾塔人也不是喫素的，圍毆時間越長，巴布赫應付得越喫力。
蕭林眼睛死死盯着，手上的黑劍時刻準備着。
“這般下去，巴布赫會被打死的。”鍾離暮雲拉着蕭林退也不是，進也不是。
孔爲安也是乾着急，他想幫忙，可實力不允許。再說巴布赫曾叮囑過，除了蕭林能在萬不得已時出手，其他人都不要橫加干涉，否則可能救不了人，還搭上自己。
數量懸殊的對抗到這時，巴布赫已經鼻青臉腫，身上多處掛了彩，精神渙散之際被一勾拳打倒在地。
巨漢正要趁機補上幾腳時，他們的身體突然動不了，像被無形的鐵鏈緊緊捆住，只有驚恐的眼球在轉動。
趴在地上的巴布赫費力擡頭，瞧見巨漢們彷彿被人點穴定身，就知道蕭林還是出手了。
即便不想承認，可如果沒有蕭林的“多管閒事”，自己搞不好已經打成重傷，擡進部落，準備被分食，從此與妹妹陰陽永隔。
巴布赫低頭苦笑，自己又欠蕭林一次。
孔爲安趕緊跑過去，扶起巴布赫。巨漢們只能眼睜睜看着，什麼也做不了，臉都氣紅了。
等孔爲安扶回巴布赫，蕭林把黑劍直插入地，“咚”地一聲，猶如衝破封印的梵音，巨漢們重獲自由身。
她拍一下古阿拉：“把我的話翻譯給他們聽。”
這一拍將古阿拉的三魂七魄都拍回來：“啊？哦。”
“巴布赫是來找族長，識趣的就讓開，不讓就像剛纔那樣，站到死爲止。”
古阿拉暗吞口水，不敢多一字，也不敢少一字，原原本本地講給巨漢們。
那些巨漢驚魂未定，緊接着聽到蕭林的威脅，一時間戰戰兢兢。
回想方纔，無緣無故失去身體控制的戰慄感向大腦發出警惕，自己的生死似乎被人掌握，存亡只在一念之間。
這是從未遇過的恐怖，而直覺告訴他們這種駭人的恐怖來自面前的女人。
可這怎麼可能？一個女人？一個連他們胸口都不到的瘦小女人？
恫嚇帶來的屈辱掩蓋恐懼感，巨漢們舉臂叫囂，猙獰的面容透着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