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了斂情緒，皇帝的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他將視線投放到龍駿堯的身上，語氣依舊客氣：“是朕糊塗了，只顧着讓李太尉揪出內鬼，一時間倒是忽視了讓他將背後主謀調查清楚，險些誤會了戰王，還望你莫要介意纔好。”
聽到這話，李太尉忙不迭上前一步，對龍駿堯歉意一拜：“是臣的疏忽，請陛下、戰王恕罪。”
皇帝擺擺手：“是朕想的不夠周到。”
頓了頓，他緊接着話鋒一轉：“那名副將到底是戰王的手下，雖說如今他犯了大錯，但正如戰王所說，對方之前也立了不少大功。既如此――”
沒等皇帝說完，龍駿堯隨即打斷了他。
“陛下，臣從不養有異心之人。如今此人已經觸犯軍中大忌，即使陛下不下旨殺了他，臣也絕不會姑息。留下他，是在拿軍營和國家的安危開玩笑，請陛下三思。”
想也不用想，他就能猜到皇帝后面要說的話，逃不過“看在戰王的面子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一類的說辭。表面上皇帝是在拉近和自己的關係，但實則是在藉機捧殺自己。
因此，龍駿堯必須先發制人的表明態度。
而見自己的話被堵死，皇帝臉色陡然一黑。
倒是不曾想，龍駿堯此人油鹽不進，無論自己說什麼總能找到藉口給自己駁回來。
一旁的司丞相見朝堂上氣氛有些緊張，不由得上前一步，奏報道：“老臣認爲，戰王殿下的話合乎情理。江傲沉大軍之所以遇襲全然是那個內鬼導致的，若就這般放過他，那是對前線將士們的不負責。”
“故老臣覺得，其罪當誅。”
最後四個字，司丞相加重了語氣，且表情一片嚴肅。
有了司丞相帶頭，其他臣子也陸續開口附和。
“臣也這般認爲，此人不除，軍威難立。”
“請陛下下令斬殺內鬼，以儆效尤。”
“……”
皇帝見狀，眉頭緊蹙。他哪裏又能想到，不過轉瞬間局面就被龍駿堯扭轉過來。如今看來，不明事理的反而是變成自己了。
強壓下心頭的怒氣，他伸手敲了敲龍椅，安撫道：“好了，朕明白你們的意思。關於怎麼處理那個內鬼，朕回去後會好好考慮，儘快給你們答覆的。若沒有別的事，早朝便到此爲止罷。”
語畢，大殿之上一片寂靜。
掃了衆人一眼，皇帝起身離開了原地。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直到皇帝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內，大臣們方纔敢三五成羣的湊到一起，再次議論起剛剛的事情。
“你們說，陛下此番到底是什麼意思？”其中一個不解問道。
明明前一刻皇帝還一副要連同龍駿堯一起問罪的模樣，下一秒突然就改變了主意。饒是他一個旁觀者，也看不明白皇帝到底是想殺了那內鬼還是想放了他。
身旁人瞥了眼龍駿堯的方向，壓低聲音道：“這你還看不出來嗎？陛下真正想問罪的可不是那個內鬼，而是戰王爺。”
見狀，官員們頓時噤了聲。
和司丞相拜別，龍駿堯轉而回到王府。
吩咐暗衛將遺風傳來，他很快進入書房。
不多時，遺風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王爺。”
龍駿堯徑直開口：“那個副將現如今正關押在大理寺牢房，軍營的規矩不能破，他既然做錯了事，那就該承受應有的代價。”
遺風看他：“王爺可是要屬下將他就地正法？”
“先留他一命。”龍駿堯搖頭，眸光愈發深邃：“待到一會兒獄卒換班之際，你帶人前去將他帶到我面前。不能讓他這般輕易的死，有些事，我需要他給我個解釋。”
雖說龍駿堯很痛心自己即將失去一個得力的將士，但一想到因爲對方江傲沉那一隊大軍差點殞命，他心裏便再提不起一絲同情來。
“待我問完了他，就將他處理了罷。”
遺風應聲：“是，王爺。”
臨走前，龍駿堯又特地囑咐了一句：“切記要小心行事，李太尉那人向來狡詐，保不齊會在牢內安插暗衛，莫要驚動了他。”
“屬下明白。”
直到遺風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他的面前，龍駿堯方纔收回視線。
經過今日朝堂上的事，他自覺李太尉一黨羽翼愈漸豐盛，再這般放任下去，不多時他們就該爬到自己頭上作威作福了。既如此，他需得提前斬斷他們的羽翼纔行。
時間輾轉來到晚間，遺風將副將帶進了書房。
龍駿堯坐在上方，靜靜的觀察着對方的表情。
本以爲看到自己他會跪地求饒，不曾想，那名副將卻是一臉的坦蕩。不但不覺得害怕，甚至還覺得自己所作所爲皆是正道。
龍駿堯只覺得好笑，不明白對方這種心理到底是從何而來。
“說罷，爲何要背叛我？”
副將看着他，一臉正色：“屬下並沒有背叛王爺，屬下這麼做，全然是在爲王爺着想。”
此話一出，就連遺風也是愣怔當場。
爲王爺着想？他這分明是自己死了不算還要拉上自家王爺做墊背！
反觀龍駿堯，聽到這話，不怒反笑：“那你倒是說說，你所作所爲中哪一點透露着爲我考慮的意思？”
“不管王爺信與不信，屬下當真是爲了王爺。跟在王爺身後這麼久，若非您一手提拔，屬下也很難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因此，屬下對王爺心懷感激。”
龍駿堯不語，只垂眸做聆聽狀。
頓了頓，只聽副將話鋒一轉：“屬下認爲，若爲君主，首先得賞罰分明，愛惜子民。可惜的是，屬下沒能在當朝皇帝身上看到這兩點，反而是王爺您，身上帶有這兩點特質。”
“因此，屬下覺得您纔是最適合那個位置的人。屬下深諳王爺多年來的戰績，若您爲皇帝，必定福澤天下。故既然您不願意動手，屬下只好代勞。”
繞來繞去對方竟然是隻是爲了這個而做的內鬼，本以爲是自己看人不準，不想，是對方三觀有問題。一時間，龍駿堯只覺得無語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