晾了一夜的黏土已經能進行燒製了,沈懷瑾小心地將它們放入窯內,蓋上側門並用泥巴密封。

    一旁的厲看着這些碗碟,終於反應過來,驚訝道:“你原來會做陶器。”

    驚訝歸驚訝,他倒一點沒懷疑沈懷瑾究竟能不能做出來。

    沈懷瑾低頭幹活,謙虛道:“只是試試,不一定能燒出來。”

    昨天的事終於讓他把厲抱有的感情放在心上了,此時面對對方也有一些尷尬。

    厲雖然就在一邊,但他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只是沉默地拿來提前備好的乾柴,從火箱的下層起火,引燃了放在爐排上的柴火。火焰很快就燃到了窯尾煙囪處,又過了半小時左右,火焰燃到了煙囪的頂部,透過煙囪,沈懷瑾能看到裏面的黏土已經被燒成了橙紅色。

    他一直關注着火的顏色和大小,見到火勢退了就立即加柴。

    厲看他一直沉默寡言地幹活,既不讓自己幫忙,也沒趕自己走,心裏頭像憋了一股氣,忍了好久終於沒忍住,“瑾,爲什麼從昨晚開始就不理我,你怎麼了?”

    沈懷瑾能怎麼說,難不成講昨晚我發現原來你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見色起意,而是真情實感地想搞我,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太遜了。

    他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開口問道:“厲,你覺得陽這個亞獸怎麼樣?”

    厲皺起眉頭,不明白沈懷瑾爲什麼突然提起陽,但還是認真回答:“他幹活還算認真,就是平常老咋咋呼呼的,有點煩。”

    沈懷瑾嘖了一聲,又道:“我哪是問你這個,我是說……你覺得讓陽當你的伴侶怎麼樣?我看採集隊和狩獵隊的隊長裏頭,音和巖是一對,安和凜是一對。那你和陽……”

    厲終於明白了沈懷瑾的反常,他嗤笑一聲,打斷了後者的胡言亂語。

    “可我想讓你當我的伴侶。”

    沈懷瑾:這球也打得太直了吧。

    沈懷瑾是個異性戀,不出意外在獸人世界註定成爲一個獨身主義者,他直視對方的眼睛。

    “我不會喜歡上任何一個獸人或者亞獸的。”

    厲笑道:“我要你喜歡亞獸做什麼。討好喜歡的亞獸是獸人的天性,你不用有負擔。不論最後我們會不會結成伴侶,你都沒必要拒絕我的幫助。”

    “反正我真想做什麼你也拒絕不了。”

    厲眼神炙熱地盯着沈懷瑾,隨手攬過他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完全不像平時的風格,在鬆開沈懷瑾時,粗糙溫熱的指腹隱隱擦過對方的後頸。

    沈懷瑾只覺得渾身一陣酥麻,他眨了眨眼,感覺有些不妙。

    飛鳥掠過山谷上空,傳來的鳥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

    沈懷瑾定了定神,將心思放回了燒製中的陶窯。

    他一直守着火候,大約三四個小時之後,見燒製得差不多了,便滅了火,等待窯中的陶器自然冷卻。

    如此又等了兩個小時,沈懷瑾這才敲開側門,小心地拿出裏面燒製完的陶器。

    雖說是第一次燒陶,但沈懷瑾是嚴格按照U盤上的教程進行的,因此成功率也不算太低。他燒的十四件陶器中,保存完整的有三個盤三個杯兩個碗和一個罐,剩下的只有一些碎陶片,沈懷瑾也不捨得扔,可以砸碎了用作下次捏陶時用的熟料。

    不過比較來看,河岸的紅黏土確實要比溪岸的黃黏土耐燒、不易碎些。沈懷瑾決定以後燒小件兒的就用溪岸的黃黏土,方便些;燒大件兒的就用河岸的紅黏土,雖然麻煩了些,至少成功率高。

    燒製成功還不算結束,沈懷瑾還需要將陶器放到水裏,放上一晚上,以試驗它們的防水性能。

    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時間了。

    難得今天結束得早,沈懷瑾在晚飯之前就回到了廣場。

    安見他好幾天都在對岸忙活,又是燒火又是挖泥巴的,飯也沒好好喫,擔心他是爲了和陽的賭約而心裏着急,見他過來就安慰道:“瑾,方法可以慢慢想,你不用這麼辛苦。不管結果怎麼樣,在我們心裏,你給部落帶來的東西足以證明你有能力勝任巫徒了。”

    沈懷瑾回道:“沒關係,讓部落富庶起來的方法我已經想到了,很快就可以展示給大家。”

    安聞言,很爲他感到高興,道:“那就好。快過來坐,這兩天你也辛苦了,烤肉的事情交給我們,你等着喫就可以。晚上我們再去溪裏洗個澡,你好好放鬆一下。”

    沈懷瑾點點頭,這兩天他一直在太陽底下挖泥燒火,晚上也只能草草擦一遍,確實需要好好清潔一番。

    說起洗澡,他現在只剩下一件外套、一條長褲、兩件T恤和三條內褲,這些都是消耗品,反覆穿着損耗很快,要是找不到可以織布的材料,他很快就得穿上粗糙的獸皮衣了。再說他那一雙鞋,每天穿着,不壞也該臭了,還得抽空編個草鞋什麼的做替代。

    這麼想着,看來他想過上勉強說得過去的舒坦日子,還得辛苦好久。

    第二天,沈懷瑾查看了第一批陶器的防水情況,都還可以,至少平常使用是完全足夠了。

    由於目前部落還沒分食,沈懷瑾自己拿着這些碗碟也沒什麼用處。索性將陶碗送到了大巫那邊,讓修平常處理草藥時使用,又送了一個杯子給厲作爲勞動報酬,自己留下大陶罐方便他日後取水,剩下的則全送給了部落,用作平時大家喫飯用。

    這批陶器一拿出來,整個部落都沸騰了,連一貫相信他本事的安都是一副瞠目結舌的樣子。

    大家這才知道爲什麼沈懷瑾這麼利索地提出要和陽打賭,原來他懂得如何製作陶器!

    要知道,在東大陸,製作陶器的技術只被北方石火原的幾個部落掌握。往常集市上,多的是部落願意用大量的獸皮、獸骨甚至鹽來換取陶器。陶器和鹽,在集市上是需要用最多的東西來交換的。沈懷瑾能做出陶器來,大河部落就能在這個炎季的集中換回大量鹽和其他有用的東西,自然稱得上富庶強大了。

    怪不得大巫和首領都這麼看重沈懷瑾,原來他真有這麼多的點子!

    面對大家的喫驚,沈懷瑾笑了笑,謙虛道:“做陶器還是需要一點技巧和時間的,但如果能爲部落換回其他有用的東西,苦一點累一點也就值得了。”

    他又朝着陽道:“陽,這次是我賭贏了吧。”

    陽死死咬着牙,他心裏恨恨地想怎麼什麼好事都讓瑾攤上了,麻草藤隨便一編就成個筐子,隨便找找都能找到食物和草藥,如今燒點泥巴還燒成了陶器。

    部落的獸人和亞獸們都看着他,他不好發作,冷哼了聲,道:

    “算你贏就算你贏,你覺得自己有本事當巫徒那你就去當,我不反對。”

    沈懷瑾挑了挑眉,根本不在乎他的死鴨子嘴硬,總歸立威的效果成了,部落其他人已經認可了他,多陽一個少陽一個又有什麼區別。

    接下來幾天,正式成爲巫徒的沈懷瑾又養成了每天去修那兒打卡的習慣,不過這次不再是學習獸人語,而是學習部落大巫需要的知識。

    但說到底,修在成爲大巫之前也不過是個成年沒多久的巫助罷了,不會調製聖水,也沒有祭祀能力溝通獸神,研製草藥方面沈懷瑾自己就精通,確實沒什麼可以教的。

    修於是着重爲他講解了東大陸的地理分佈和大河部落的歷史。

    東大陸大致分爲五個區域,分別是中部的莽獸叢林,東部的狂風原,南部的天河原,西部的臨山原,北部的石火原。

    大河部落原本定居在狂風原的一條大河邊上,獵物豐富,附近還有鹽湖,大河部落富庶而強大,是狂風原的第一大部落。

    然而東大陸每百年都會爆發一次獸潮,彼時莽獸叢林中心最兇殘狂暴的野獸傾巢而出,隨機襲擊一個或兩個原。一般而言獸潮爆發前都有預警,誰知那次獸潮提前爆發,獸羣傾巢而出,毫無準備的大河部落被襲擊得七零八落,剩下的成員鋌而走險,逆着獸潮方向,穿過莽獸叢林,遷徙到了西邊的臨山原上定居。

    只是路途遙遠艱辛,獸潮中的倖存者也在途中陸續死去,走到臨山原時只剩下了最強大的首領、當時還是個巫徒的修、零星的幾個成年獸人以及一些被父親以死亡作爲代價換來生路的未成年崽子們。

    修自此成爲了大巫,種下了逃亡時匆忙挖下的一棵聖獸樹,只可惜修的祭祀天賦不高,從小隻被當作巫助培養,只會些巫醫與簡單的祈禱,而調製聖水只有巫徒可以學,因此那一棵瘦小聖獸樹雖被種活了,卻呈現衰敗景象,二十個炎寒不曾結果,之後也是結果平平。本就窮途末路的大河遭遇了人口危機。恢復了近一百年,如今部落纔有了一百出頭的人口。

    只是由於聖獸果品質不高,一百年來大河都沒有成功出孕育出一個具有祭祀天賦的亞獸,因此大巫身邊並沒有巫徒,只有兩個巫助做輔助。

    修與其說是在講解,其實是在傾訴這些年的悲痛與自責,和他共享這段歷史的獸人和亞獸們身體多有損傷,大部分已經接連死去,留他懷抱着這段關於血與淚的記憶,在無盡的痛苦中,靜默地等待着一個能代替他帶着大河部落走下去的可能。

    沈懷瑾終於明白大巫爲何能如此孤注一擲。

    他活在黑暗中,太久也太累了,以至於看到一點光亮,就能奮不顧身去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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