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藍從皇宮出來時已是酉時,待到了家,天已經黑透了。往年大房拿到的份例總是最少的,但隨着另外兩個庶子相繼離開司徒家,大房能分到的份例便愈發多了起來。

    或許是窮怕了,每當入夜,大房這幾口人總喜歡將整個西廂的燈都點上,看上去燈火輝煌的,不像一個家,倒像是外頭那四座銷金窟。

    作爲大房最後的希望,司徒藍本人卻不愛這種暴發戶式的顯擺,然而他的爹孃、他的祖母卻如同上癮一般,不僅不聽規勸,還妄圖叫他加入,因此,他的話每每到了嘴邊,卻又停了下來。

    “藍兒,怎的這麼晚了還過來?出什麼事了?”

    要說大房裏這一羣人,司徒藍最欣賞的還是他的親孃,不像他爹和祖母那麼愚笨,說話只要開個頭,就能猜到餘下的關節。

    “今日孩兒與五皇子、幾個伴讀一齊上課,他們說,二皇子如今正在白鶴觀給太后娘娘祈福……”司徒藍擡頭,與其母薛氏的目光對上,“若我沒記錯,白鶴觀位於寧山縣內,而大哥守孝的地方,也在寧山縣。”

    “你的意思是,司徒蒙可能與二皇子見面,搭上二皇子這艘大船?”

    “不,孩兒的意思是,如何才能讓這個‘可能’變爲‘不可能’。”

    “容我想想……”薛氏一擺手,拂開了丈夫遞過來的香茶,細眉擰着,看出來有些焦躁,“那小子如今應該剛到寧山縣落腳,他外祖早死了,留下來那山莊沒人打理,也成了一堆爛攤子,短期之內他應當無暇他顧,但時間長了,等那爛攤子收拾好了,就說不好了……”

    “不是……你們是不是想多了?”司徒家二老爺在一旁聽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發表高見,“堂堂二皇子,難不成身邊就沒人守着麼?能這麼容易讓人接近?那臭小子要啥啥沒有,如何能搭得上皇子?你們想想,那可是簡家的後代!我聽說二皇子身邊不僅有禁軍護衛,還有專門從簡家軍裏挑出來的精英!二房那臭小子身邊有什麼?不就一跛腳的下人,連體力活都做不來,還妄想搭上二皇子這艘大船?!”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司徒藍望向他爹,眼中的憐憫一閃而過,耐心說:“爹,有些事您不懂,大哥此人,從小便得大伯真傳,城府心計太深了,您以爲他真能放下在京城的一切,去寧山這麼偏僻荒涼的地方守孝麼?您就不怕,日後他羽翼豐滿,回頭再來找我們的麻煩?”

    “我們這麼做只不過是防患於未然,既沒害他性命,又沒對他造成多少傷害……爹您說是不是?”

    不得不說,司徒藍這番話確實戳到了二老爺痛處,從小到大,前有成了大周朝歷史上最年輕的翰林大學士的哥哥,後有被譽爲京城第一才子的弟弟,且兩人都是庶出,他一個嫡子夾在中間,就像兩塊金子中間夾了一塊石頭,既多餘,又礙眼。

    “你們說得對,年輕人就應該多多磨鍊,日後纔能有所成!”

    見二老爺端着茶壺走出房間後,兩人同時舒了一口氣,沒有了拖後腿的,薛氏與司徒藍兩母子間的對話進行得更加順利。

    薛氏將一個空的茶杯放在圓桌中間,又拿了另一個空茶杯握在手裏,似乎在斟酌放下的位置:“當務之急,是想辦法令那小子無法接近二皇子……二皇子身在白鶴觀中,既然是以爲太后娘娘祈福的名義,便不可貿然離開白鶴觀。”

    “二皇子本身自然不會親自去找大哥,只能是大哥想法子搭上二皇子身邊的人,讓人幫忙牽線……牽線的話需要什麼……可以作投名狀的東西……”

    “錢!”薛氏與司徒藍同時出聲道。

    薛氏眼中精光一閃,卻又很快黯淡下來,“司徒蒙身上帶着的盤纏只夠他在寧山鎮落腳,連修葺山莊的錢都不夠,哪來的閒錢去買通二皇子身邊的人?”

    司徒藍眼珠子轉了轉,說:“娘您是不是忘了,大哥他還有好些物什留在庫房那裏呢!那些珍寶字畫擺在庫房裏不值錢,放到外面就難說了……若是落到了大哥手裏,他一轉手變賣出去,手頭上有了錢,辦事便容易多了。”

    “可那些珍寶字畫都是他爹孃的遺物,還有些是他孃的嫁妝,雖說如今是在庫房裏放着,但約定時間一到,我們也無法將這些物什藏着掖着,當初可是立了字據的,況且老太爺也不可能允許。”薛氏終於將第二個空杯子放下,與第一個杯子貼放着。

    “倒也不必這麼麻煩,”司徒藍將桌面上的火燈機關扭到最大,光芒瞬間刺目得令人無法直視,“孩兒想到了一個辦法,保證萬無一失!”

    薛氏:“什麼辦法?”

    “我們這樣……再這樣……”司徒藍湊近薛氏,兩人低聲商議,“我們不是不把庫房裏的東西還他,只是山高水長,這些珍寶斷不可以匆忙還他,萬一這路上遇了劫匪不就得不償失了?”

    “如此與祖父說,他必定會答應!”祖父的性格司徒藍很瞭解,他又想升官發財,又膽小怕事什麼都不敢出頭,多得司徒裕的提攜,他纔在暮年之時進入了高官的行列,起碼能夠上朝聽政了。

    他既想做好人,但司徒裕去世後,他又沒了靠山,想要搭上五皇子這條船,又擔心司徒蒙是個白眼狼,因此才讓大房一家有機可乘,要不是他默許,司徒藍也頂替不了他大哥。

    這樣的人,只要跟他說有利可圖,又不用讓他唱白臉,他多半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他們發揮。

    母子倆商議完畢,此事還得先讓祖母試探一下司徒成的口風,若沒有反對的意思,便是可以進行了。

    千里之外的澄寧山莊,司徒蒙繼續完成他的地下基地每日打卡活動,先前不少事耽擱了他探索地下基地,如今基地的構造圖已經畫好了大半,剩下來的他打算這兩日之內完成。

    又從一個地道中出來,外面是在莊園的大門口附近,司徒蒙正巧看到了黑妞兒和他的小舅。

    “不是說好了當作沒看見?我說的話都是耳邊風對不對?到底是誰把他的下落告訴我哥?”景深氣到了一定程度,不怒反笑,“你們是我的人,還是我哥的人?”

    恭具仁聽見這話,馬上跪下請罪,他是景深身邊侍衛的老大,侍衛們都歸他管,因此,侍衛們出了什麼差錯,第一個遭殃的也是他。

    “少主請息怒,屬下知錯了!”

    “呵,知錯了,下次還敢對吧!”景深說,“罷了,該來的總會來,原本不讓他們見面,是爲了哥哥着想,但他要見,也不能攔着不見。”

    隔得太遠,司徒蒙聽不見他們說的話,只見黑妞兒明顯一臉生氣,而他的小舅,竟然跪在地上讓他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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