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像被人打破的鏡面般
碎裂成片
碎片漂浮在半空中
折射出迷離而斑斕的光線
鏡面後無盡的黑暗像囚困住我的夢魘
無數泛着微光的門
從看不見的深淵一直延伸到天穹之上
“去選擇吧”
虛空之中像有個人在對我說
我邁開步子
手觸碰到正前方這扇門的瞬間
強烈的白光將我吞噬
“你找到了嗎？”
“——最真實的結局”
-
“叮咚”。
列車到站的響聲，驚醒了沉陷在夢中的我。
從頭頂照下的慘白燈光刺入眼中，讓我下意識地擡起手去遮擋。
“列車已到站。請從左側車下車……”
該下車了一一
突然而來的念頭指使着我站起身，跟隨着人羣踏出了車門。
地鐵在我的身後呼嘯而去，我回過頭，只能看見車身留下的一線流光。
“好奇怪……”
我將手放在心口，從胸腔裏涌出莫名的悵然若失，好像有什麼東西隨着遠去的列車被帶走了。
回想夢中經歷的一切，就像隔着滿是霧氣的窗戶，無法看得真切，只是在腦海裏留下了淺淺的印記。
“我打破夢境回來了嗎？”
我還不敢輕易下結論，隨着人流走出了熟悉的地鐵站。
陌生的人們從這裏四散，匆匆趕去自己的目的地。鐵灰色的天空下，高樓簇擁間的十字路口車水馬龍，一如既往。
和流感爆發之後，無人的城市顯露出的荒蕪衰敗的氣息截然不同。
擡起頭，對面高樓巨大的屏幕上，清清楚楚地顯示着日期和時間。
已經是從那件事發生之後許久了。
不敢置信的情緒被一點點擊碎，壓在底下的欣喜一點點探出了頭。
“我成功了！”
我貪婪地看着這個再普通不過的世界，這個平凡日子發生的事。我設想的一切都沒有發生，我真的成功了！
過路的人不時投來詫異的眼神，但我卻毫不在意，只想趕快回到自己的日常中去。
我要去看看大家怎麼樣，讓他們不用擔心。我要去公司，繼續停下的策劃案。
一個冰涼的觸感隨着迎面而來的風落在我的臉上，身後響起了一陣驚喜的歡呼。
“快看！下雪了！”
我擡起頭，只見從厚厚雲層籠罩的天空上，小小的雪花飄飄揚揚地落下。
一時間，我有些恍惚和茫然，分不清這是在現實還是夢境。
——戀語市，也下雪了。
外衣口袋裏的手機振動喚回了愣神的我，我拿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着一個不曾記錄的號碼。
我猶豫了幾秒後接通了電話，隨即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好久不見。你肯定在猜測我是誰。”
青年的聲音帶着一股子說不出的張揚，把我想問的話堵在口中，只覺得這個語氣似曾相識。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不能找你嗎？”
“如果沒事的話，那我……”
“所有人都已經忘了你。”
“什麼？”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聲調控制不住地上揚，而聽簡那邊的聲音低低笑了起來。樓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你現在是不該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人。”
他輕描淡寫地說着像玩笑般的話，而我的腦海裏卻有一根繃着的弦“嘣”地應聲而斷。
“不可能！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着急地否定他荒謬的言論，心裏是自己也不明白的慌亂。
“你可以自己去驗證……”
他在電話那邊“咔嗒”一聲打開了易拉罐，完全不在意我的質疑，然後慢慢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
“比如從一切開始的地方。”
電話已經掛斷了好一會，我才反應過來。
“這肯定是個惡作劇電話！”
我握緊了手機，堅定自己的想法。
擡起頭，公司大樓已經出現在了眼前。
我定了定神，走進了有些冷清的大樓。
以往熟悉的保安大叔用陌生的眼神掃視了我一眼，讓我打招呼的話停留在了嘴邊。
莫名的不安中，我乘着電梯到公司所在的樓層，很快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悅悅！”
我猶豫了會，才喊住了很久不見的悅悅。
悅悅轉過頭，我沒有等到她眼睛一亮，咋咋呼呼地喊着“老闆”跑過來，跟我分享今天的心情和八卦。
她疑惑地歪了歪腦袋，語氣不帶一絲親暱。
“你好，請問你是找誰？”
“悅悅……你不記得我了嗎？”
“唔……我們似前見過面嗎？”
從接到那個電話後，隱藏在我心底最深的憂慮，終於成了現實。
“可能……你忘了吧……”
緊握的手指都快掐進手心裏，我卻感覺不到疼痛。
今天不是愚人節，沒有人會來惡作劇，悅悅的表情也不像是假裝。
我的心裏一片混亂，猶豫幾秒後勉強露出了一個笑容。
“我來找安娜姐。”
“原來你是來找安娜姐呀！那說不定我們之前見過面呢，我看你是有一點點面熟！”
“不過安娜姐今天很忙，你有提前預約嗎？”
我正要開口回答，就看見安娜姐的身影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她身後還跟着顧夢。
“悅悅，誰找我呢？”
“安娜姐！顧夢！”
我欣喜地叫出她們的名字，可兩個人卻露出瞭如出一轍的疑惑。
“你是……？”安娜姐開口問道
“我是瀾清……”
安娜姐反應讓我的心徹底涼了，我不抱希望地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已經隱隱確定了，那個人說的是真的。
一一所有人都忘記了我。
“……我來找你們公司的負責人。”
“現在公司的負責人暫時由我擔任，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安娜沒有不耐煩地詢問，而我一下就抓住了她話裏的漏洞。
“暫時？爲什麼說是暫時呢？”
“公司的負責人是我們前任製作人的女兒，因爲一些緣故暫時由我代理。”
“那她人呢？”
我急切地追問，安娜皺起眉頭，仔細思考了一下，好像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說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不知道是不是學業太忙了……”
“安娜姐，彙報的時間快到了，我們要趕快去華銳開會。”
“對！不好意思我還有要事，如果你有合作需求可以明天再來。”
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安娜姐衝我露出了禮貌的微笑。
“悅悅你招待一下，我們先走了。”
“好的，預祝你們旗開得勝哦！”
“還用你說，已經準備這麼久了！”顧夢應聲回道
兩人揮了揮手，直到電梯門合上，我突然反應過來，她們要去的地方是華銳！
“你……”悅悅裝過頭來和我說話，我匆匆打斷她的話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自已還有事，明天我還會再來的！”
“怎麼一個兩個都這麼急……”
我急急忙忙地跑去按電梯，悅悅不解的嘟囔聲被我拋在身後。
可現在我腦海裏只剩下一件事——
去華銳！見李澤言！
我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華銳，雖然只遲了一步，卻並沒有看見安娜姐和顧夢的身影。
“您好小姐，請問您是否有預約？”
我在前臺直接被攔住了，前臺女生面上禮節性的笑容十分溫柔，卻安撫不了我此時的焦灼。
“我沒有預約，我是來等人的。”
理智告訴我前臺並不會放行，我只能坐在大廳一角的沙發區，等待李澤言出現。
我拿着手機翻來覆去猶豫了很久，還是撥出了那串早就爛熟於心的數字。
手機在耳邊“嘟一一嘟一一”地重複着單調的聲響，我下意識屏住呼吸，等待那個熟悉的聲音。
但很快，耳邊響起了冷漠的提示:“對不起，您撥打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李澤言……會不會在開會？”
我的心裏惶惶不安，緊張和恐懼讓我坐立難安。咬了咬下脣，我又撥打了一次電話，這次依舊是無人接聽。
我的目光茫然地落在這個空曠又顯得有幾分冷清的大廳，幾個小時前回到現實的喜悅蕩然無存。
我急盼着同李澤言見面，偶爾有人行色匆匆地經過，每一次腳步響起都會讓我升起期待，一次又一次。
但李澤言仍舊不見身影，前臺小姐審視的視線又再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終於放棄，帶着格外沉重的心情踏出了華銳的大門。
門外的冷風迎面吹來，讓我昏沉的大腦變得清醒了起來
“走吧。”
沒有確定李澤言也忘了我，說不定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我強行安慰着自己，腦海裏又浮現出最後那一刻，所有記憶和羈絆碎裂湮滅的畫面。
就好像我們之間曾經的所有回憶，都在陽光初升的時刻，化爲了泡影。
綠燈亮起，我邁開步子，踏上了斑馬線。
這時，口袋裏被我緊緊握在手心的手機突然振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