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永盛和高進庫兩支清軍已經陷入了明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他們的北面是吉安,南面是贛州,西面是湖南,東面是贛江。
西南北三面都是明軍的地盤,贛江上面有明軍的水師。
往那裏去,現在使他們急切要決定的事情。
但是高進庫又和柯永盛不一樣。
柯永盛是遼陽人,隸屬漢軍鑲紅旗,是副都統柯汝極的侄子,屬於最早的一批“從龍”之臣,比吳三桂還要早,與皇太極、多爾袞身邊的重臣范文程是一個級別的。
這一次放縱明軍北上救援吉安,置金聲桓於絕境中而不顧的點子雖然是柯永盛出的,但是一旦上面問責下來,柯永盛通過在朝中的人脈關係,活動活動,頂多就是個革職。
高進庫是在多鐸下江南的時候才“從龍”,屬於典型的“後進”分子。
歷史上清軍之所以能夠問鼎中原,一路摧古拉朽般的橫掃天下,其實主要靠的就是這些帶路漢奸。
無論是前期的與大順軍作戰,還是後來與大西軍、明軍作戰,都是陣前倒戈的漢軍先上,如果這些漢軍打不過,再就是吳三桂、尚可喜、耿精忠、孔有德這些僞軍上,僞軍打不過,纔是清軍上。
用漢軍、僞軍打頭陣一是爲了消耗明軍,二就是爲了讓這些投誠的明朝將軍們向大清繳納投名狀。
但是,漢奸與漢奸,那也是有區別的。
第一等漢奸就是清軍入關之前投誠的,武將歸入漢八旗。
柯永盛就是漢軍鑲紅旗。
文臣除了不能和滿族人通婚以外,基本享受滿族官員的待遇,統稱爲“遼人”。范文程、孔有德和洪承疇都是這一類人。
第二等漢奸就是清軍在進入北京之前投誠的,可以率軍作戰。比如吳三桂,功勞高的還能封王。
第三等漢奸就是清軍渡江以前投誠的,高進庫就屬於這一類。
這一類漢奸封王是指望不上了,就是總督也免談,衝鋒陷陣第一波上,屬於典型的炮灰。
第四類漢奸就是清軍渡江以後投誠的,能保命的極少,一般都是等着挨刀。鄭芝龍就是典型。
高進庫太清楚了,雖然他和柯永盛的級別一樣,但是他這個遊擊的含金量太低,一旦清廷追責下來,自己絕對是要被斬首,而自己的家人則難免要被髮配到寧古塔去給清軍的將領爲奴爲婢。
高進庫對柯永盛道:“柯將軍,金聲桓被殺,官軍大敗,朝廷追問下來,只怕你我都不好回答啊。”
柯永盛問道:“那你說如何是好?”
高進庫道:“反攻吉安。”
“現在反攻吉安?”柯永盛道:“如今僞明的主力就在吉安,以你我手裏的這點人馬反攻吉安,恐怕……恐怕沒有你我的好果子喫啊。”
高進庫道:“柯將軍之言差矣,現在其實是反攻吉安的絕佳機會。”
其實高進庫是沒有辦法才說的這話,但是既然柯永盛問起來,那他就得有個說法,道:“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金聲桓被僞唐王殺得全軍覆沒,就是他自己腦袋都被僞唐王給摘了去,請你老柯想想,自從咱們大清的軍馬入關以來,何曾喫過這樣的敗仗?反過來而說,這個僞唐王可以說是立了抗清第一功,現在這個僞唐王一定是志得意滿,他一定會以爲咱們現在是人心惶惶,決然不敢再去攻打吉安,咱們就利用僞唐王的這種心裏,突然反攻,必然殺這僞唐王一個措手不及。”
柯永盛聽了高進庫的話,連連點頭。
高進庫接着道:“如果咱們這一戰勝了,那不就正好說明了他金聲桓無能嗎?那他的陣亡,與咱們兄弟二人可就沒有任何關係。”
“如果敗了呢?”
“那也說明了他金聲桓無能啊,不是他用兵無能,剛愎自用,何至於有今日之敗?總而言之,可以將所有的罪名都退給他金聲桓。”
“好!”柯永盛道:“就聽你的。什麼時候反攻吉安?”
“就今天晚上。”
“媽拉個巴子!”柯永盛略一思考,猛地一排桌案道:“好,聽你的,就今天晚上,反攻吉安!”
不知道是瞎貓碰着死耗子,還是真如高進庫所說的那樣,明軍因爲一次勝仗而成了驕兵,或者是說,有人就等着清軍攻佔吉安,然後他纔好反攻吉安,亂而取之。
比如說朱聿鐭。
反正就是在各種因素的同時起作用下,萬元吉的殘兵敗將還在城外打掃戰場的時候,吉安城牆的缺口在還沒有被修復的情況下,柯永盛和高進庫率領麾下的清軍突然殺到。
不僅僅吉安的明軍沒有想到,就是萬元吉也慌得一批。
不到一個時辰,柯永盛領着清軍掃清了外圍打掃戰場的明軍;高進庫衝進了殘破的吉安城。
萬元吉領着麾下所剩不多的殘兵敗將,且戰且退,最後被高進庫的人馬逼進了吉安府衙,包圍了起來。
吉安的府衙修建在一個山坡上,從府衙之中可以看見半個吉安縣城。吉安府衙已經被金聲桓的火炮擊中,倒塌了半邊,有的地方因爲戰火併沒有完全熄滅還在冒着煙霧。
此時整座吉安城中四處都是火光沖天,慘叫聲、哀嚎聲、呻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萬元吉看到這一幕,看着自己眼前的處境,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悔恨,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走到了這一步。
昨天,如果昨天迎接唐王的大軍入城,何至於走到何至於落入今天的窘境,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
想到這裏,萬元吉的淚水落了下來,他將手中的長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架,腦袋微微的高傲揚起,雙手正要使勁,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時候。
忽然身旁的一個滿臉漆黑的親兵激動的喊道:“部堂大人,部堂大人,援兵,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