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道主此刻就站在她的身後。
“我該如何做？”元皎皎問他。元皎皎自然不會信他那盤古、女媧的屁話。可無論這事兒是罪孽還是救贖，如今這形勢都由不得她了。
“你不是已經做過無數次了嗎？吸收這天地妖氣。”蒼梧道主說道。
“吸收天地妖氣？”這是又要她自戕的意思吧。“吸收妖氣，便可毀天滅地？那我從前爲何都不曾擾了這皇天后土？”
“因爲還不夠。”蒼梧道主斂去笑容，眸子裏略過一絲狠意。“你日前每一回自戕，都可重生。並且，只是暫且將這人間妖氣壓制，不多久，它們便又回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這回若是想要吸收天地間全部妖氣，就再……醒不過來了？”元皎皎問道。
“沒錯。當你燃燒心魂吸收妖氣之時，還會連帶着這世間生靈的生氣。也就是說，當你開始了，這世上的仙魔凡人都將與你一同消失。”蒼梧道主擡手指了指那片血紅色的天空。
“呵，我這又是何德何能，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啊。”元皎皎眼眶潤溼。
“那天上仙佛總以爲慕離城是亂了這陰陽命格的罪魁禍首，但其實……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蒼梧道主淺笑。“你就是我播下的一粒種子，如今血月長成，我也該收割了。”
元皎皎身子一顫。“因爲我？”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要讓蘇舜欽和序言在十年前救下你？你是半妖，本就不爲世間所容，早在十歲時，你就該離開這個世界了。但正因你不爲世間所容，心魂於是混沌之中飄離，才能打破這一切的法則。”蒼梧道主指了指那輪血月。“你看，那就是爲你而生的。”
“爲……爲我而生？”元皎皎突的腳下一軟。奔走來，奔走去，這一切的根源居然是她自己。
這十年……她原真不該爲世所容。
“就是，爲你而生的。”蒼梧道主緩緩逼近，元皎皎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只低着頭向後退去。
“夫人！你別信他妖言惑衆！”序言見情勢不妙，立即飛身下來。
“我是不是妖言惑衆，你們心裏不清楚嗎？我可要提醒你們，時間不多了。那些妖化人越來越近了。”蒼梧道主又向元皎皎身前進了一步。“等到它們上來殺了你，這世界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哪怕是觸底重生。”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元皎皎驀然擡頭。心魂燃燒之前，總要死個明白。
“目的？”蒼梧道主一愣。
元皎皎鮮少見到他這個表情。
“大約……是想體會一下死的感覺吧。”他活得太久了。久得有些寂寞。
“就因爲這個……你設計瞭如此大的一場浩劫？你真是個瘋子。”元皎皎無法理解蒼梧道主的想法，也不想理解。你同瘋子說道理，最後抓狂的還是你自己。
“這不是浩劫。是起點，是開端。誰知道這世界重來一遍，會不會造就更好的歷史呢？”蒼梧道主笑道。
“你想自戕，還得先問過我們。”說話的，是妖靈山的妖精。它們好容易被重塑妖身，在這天堂裏肆意吸取凡人的生氣，這突然來了個毀天滅地的主，誰會開心？
“你們這些小妖，也敢來此與我叫板？”蒼梧道主轉身，護在元皎皎身前，直接與那些妖精對上了視線。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蒼梧道主？”妖精們自然是聽說過蒼梧道主的名字的。他是千機山的主人，也是半仙江原的領路人。
江原是妖界共敵，而這蒼梧道主是他們永遠都仰視不及的人。沒人會想跟他做對手。但如果……觸碰到了自己實實在在的利益，妖怪們也不介意拼死一搏。
“沒錯。”蒼梧道主沒什麼好不認自己身份的。“你們確定要阻止她嗎？”
“當然。”妖怪們喜歡這無拘無束、無需壓制自己的生活。每天想殺幾個人殺幾個，每天想吸多少靈氣便吸多少，豈不快哉？
“當這世間凡人都變成妖化人，你們還有靈氣可吸？真真是目光短淺了。說不定到時候，那些妖化人沒了食物，還會來攻擊你們這些妖類。你們有打過他們的把握嗎？他們可是永遠都不會累的。”蒼梧道主寥寥幾語，就動搖了那些妖怪的想法。
“晚……晚點死，總比早點死好……”妖怪中有一小貓妖，怯生生地說道。
“要我說，與其最後被那些妖化人折磨死，還不如被這女娃吸了妖氣，一瞬灰飛煙滅來得痛快。”最該提防的，就是蒼梧道主的嘴。
妖怪們面面相覷。
“這蒼梧道主這夠厲害的，竟比蘇舜欽還要能說。”杪冬在一旁低聲道。“不過也是，蘇舜欽是他的徒孫，嘴上功夫比不上自己的師祖也不怎麼丟人。”
“你不怕嗎？”序言突然問她。“夫人大抵是選擇毀滅了這天地了，杪冬你害不害怕？”
“那老道不是說了嗎，一瞬間灰飛煙滅的事兒，這有什麼好怕的？”杪冬聳了聳肩。“況且你也這裏，不是我一個人死。”
“杪冬……”序言低下頭，沉下聲音，沙啞道：“把火息了吧。”
“好。”杪冬聽序言的話，將手中的焰火熄滅。
序言將杪冬攬進懷裏，輕聲對她說：“如果灰飛煙滅，你我也算是融爲一體了。”
杪冬莫名地有些難受，卻又說不清這難受是哪兒來的。
“給你情根，我無法伴你。不給你情根，你無法愛我。你我之間，大抵真的是有緣無分吧。”序言緊緊抱着杪冬，心中恐懼，卻也死得其所。
這天地若毀，死的也不止他們，沒人可以逃此浩劫……這樣想想，序言心中的恐懼竟也少了大半。
“江原曾對我說過，愛一個人未必需要情根去感受。”杪冬的聲音突然柔軟。“我現在還是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又好像有些明白。不然，我應該也不會願意同你一道浪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