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軍隊集結時,朱載墐已經在一羣護衛的簇擁下離開了大隊。
他不太適合公開接受百姓的擁戴和歡呼。
而此後的場面也是在他的意料之內。
朱載墐潛入暗影之中,也並沒有什麼遺憾。
原本就該是將士享受這種擁戴和歡呼。
他倒是令人將彭家兄妹叫了過來。
彭與臣態度恭謹,顯示出世家子弟的良好教育和風範。
哪怕是土司子弟,一個家族掌握着一州之地十幾二十萬生民百姓,擁有幾千人的精良軍隊,無比忠誠的部民和軍隊擁戴,而且歷經五代十國,北宋,南宋,元,至大明時已經傳承了十幾代人,自然而然的會有各自的格局,也會涌出一批優秀的子弟。
哪怕是在億萬百姓和二百多個府,兩千多個縣的大明,這些土司中也是涌現出一些傑出的人才,在大明中後期的歷史上,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深刻印記。
朱載墐對這些土司並不輕視,甚至相當重視。
他的態度隨和,但並不顯示刻意拉攏的模樣。
只是和彭與時閒話了幾句,問了一些對方家族的情況。
這是彭家的嫡脈子弟,但已經分到澧州,算是嫡脈別支。
談吐從容,見識廣博。
並且明顯是一直在軍中,談起軍伍的話題相當內行。
朱載墐對彭與臣相當欣賞,有世家子弟的風範和內斂,也有軍人的直爽和耿直。
“此次也是蒙賢兄妹相助。”朱載墐最後對彭與玉笑道:“也要多謝彭姑娘相救之恩。”
彭與玉並不忸怩,很直率的笑道:“那殿下拿什麼來謝咱們?”
“金銀絲絹之類的俗氣,想來你們也不缺。”朱載墐也是笑道:“若是可以的話,我下帖子給你們,過一陣到王府來做客吧,我的典膳司還是有一些拿手的菜式,不然我親自下廚也是可以的,君子遠庖廚,我不是君子,我是親王哈哈。”
“這也罷了。”彭與玉不知怎地心跳有些快,但還是爽直的道:“這還算殿下心誠。”
彭與臣忍着笑,說道:“殿下恕罪,家父只有舍妹一個女孩子,有些寵壞了,說話沒有高低上下。”
“我還真喜歡令妹這種爽直性子,想來也是在軍伍中歷練出來的。”朱載墐笑道:“我漢家女兒總是過於扭捏,當然各有各的好。”
朱載墐又對彭與玉笑道:“況且我們也是披堅執銳,在軍陣中共歷生死,是戰友了,就不必太在意這些禮數小節了。”
彭與臣頗爲感動,他的性子其實是冷硬強直,對強者欣賞和佩服,對他瞧不起的人連半個字都不想多說。
其實在此之前他警告過彭擺婆,但永順府那邊的人過於驕傲,這些年來也是有些不把大明朝廷看在眼裏了。
此事會鬧出極大風波,甚至可能牽連到保靖彭家。
還好,有了殿下這樣友好的態度和表示,保靖彭家應該不至於被牽扯在其中了。
其實彭與臣都不願想這些事。
確實如榮王殿下說的那樣,衆人在這裏閒話,一旁的護衛也沒有過於警備的樣子,對彭家兄妹和他們的護衛也不是太排斥,主要原因就是大家曾經在最危險的時候一起並肩戰鬥過!
“蒙殿下不棄,臣一定擇期到王府拜見殿下。”
“好,那我等你們便是。”
朱載墐策馬離開,很快便消失在暗影深處。
彭與玉不知怎地眼有些酸,這麼短時間內,這位大明親王給她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其實這並不奇怪。
這妹子十六歲的人生裏,要麼是父兄宗族親人,要麼就是軍伍中的糙漢子。
象朱載墐這樣年青,相貌過的去,氣質文雅的同時又能上陣勇敢搏殺的男子,她也是頭一回見到。
而對方的態度親厚,身份高貴對自己卻有一些格外的溫存。
彭與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錯覺,但她就是有這麼一點奇特的感覺。
這算什麼?
可能是女孩子的直覺吧。
彭與臣沒有多說什麼,城池還在戒嚴,一時半會出不去。
等到能出城的時候,他要第一時間向父親稟報。
這事連父親也決斷不了,估計會飛馳回保靖州,當面向家主彭藎臣稟報此事。
彭藎臣今年已經年過六十,和彭應時是同宗堂兄弟,其子彭守忠近年來漸漸也是決斷保靖州事,相對永順彭家,在風箏坪的保靖宣慰司彭家相對要低調,對大明也更爲恭謹。
彭家子弟能在桃源所和澧州千戶所任職武官,也是多年替大明效力之後朝廷給予的優厚待遇。
和永順彭家一樣,保靖彭家也是漢家出身。
同樣也是傳承幾朝好幾百年的世家。
彭家也重將士訓練,在西南夷大大小小的土司家族中,保靖彭家的精銳兵馬也是相當出名,並且爲朝廷所重視。
四川石柱,湖廣保靖,貴州播州,習水,還有云南蒙自的吾家,石屏土司龍家,都是西南赫赫有名的出強兵的土司世家。
保靖彭家在嘉靖三十四年時曾經是彭藎臣和彭守忠父子率三千精銳,在總督張經的率領下獲得了東南對倭寇的第一場大勝,斬獲極多。
明實錄言曰,自倭患以來,保靖彭家所打的王江涇之役爲平倭第一功。
後來得封昭毅將軍,因功領雲南布政司右參政。
後來彭藎臣死在征戰的疆場上,保靖彭家從可以動員最多八千到一萬人左右的強悍土司,因爲平倭之役損失較重,其後逐漸衰落,到萬曆和崇禎年間,又是其餘的西南夷土司家族先後登場。
彭與臣內心有些緊張,也隱隱有些期盼。
這一次的常德之行沒有阻攔住永順彭家作死,也沒有順利南下加入總督張嶽剿滅生苗的明軍隊伍,替保靖彭家展現忠心和實力。
但留在常德府中反而捲入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叛亂,很明顯,得到的東西會更多,更值得期盼。
彭與臣的擔心之處在於,主家會不會同意澧州彭家與榮王府走的太近。
而看看身旁的妹子,眼中的神采太明顯了。
彭與臣也是頭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