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天放笑着低聲說道：“這些才應該是真的去換防的。”
孫誨回道：“還是照舊回答即可。”
說話間，對方已經走進，用蕃語大喊道：“哪裏回來的？”
渾天放裝作懶洋洋地回道：“清海軍。”
對方打量了一下這列行軍，並未再回應。但即將走過的時候，一個蕃兵忽然問道：“龍本佳巴東本沒有回來麼？”
渾天放回道：“他還在那邊駐守。”
對方點點頭不再回答，徑自走過。
渾天放低聲對孫誨道：“好巧，那個佳巴東本還真在清海那邊。”
那蕃兵又對同伴喊道：“給佳巴東本的書牒沒有帶上，我回去取來。”說罷，他調轉馬頭向伏俟城奔回。
孫誨等人正感覺詫異，蕃兵們已經邊打馬回奔，邊不斷大喊。伏俟城內外原本的安寧平靜，立時就被這驚呼聲打破。
“不好！蕃兵呼叫同伴警惕，他說龍本佳巴就在城中！”渾天放趕緊翻譯給孫誨。
孫誨大笑道：“那豈不是最好！正要會會老友！”
接着，他轉身對唐兵大聲令道：“勳階賞絹，盡在此地！丈夫功業，就在此時！殺！”
衆人將頭上皮帽扔掉，換上唐兵的頭盔。黑色的盔纓立時隨風飄蕩。
“殺！”衆人齊呼，持槊縱馬馳向伏俟城。
伏俟城原是吐谷渾國都舊址，號稱“王城”，其實並不很嚴整，只是用砂石、土漿砌築而成的三丈來高的圍牆，環繞着內裏的簡易房舍。
吐蕃人佔領此地後，仍如舊時吐谷渾人那樣，白天在城外放牧，夜晚宿在城中；戰時防備敵人偷襲、掠奪，平日防備狼熊虎豹等野獸。
此時，早起的牧人正將大批犛牛、羊羣趕至野外。吐蕃武士們大都還沒睡醒，醒來的也只是忙於生火煮奶漿、煮肉羹。
立於城牆角墩上負責瞭望的蕃兵，看見己方的小隊兵士出城不久，又逃命般跑回，還驚恐地喊着什麼。雖然距離遠聽不見，蕃兵也還是都警惕起來。
城牆上的蕃兵終於發現：距離這股逃回來的蕃兵身後不遠，還有一支身穿皮裘、頭戴唐兵頭盔的部伍疾馳而來！此時盡已明白，他們趕緊向城內連續呼喊道：“唐人來啦！唐人來啦！”
城內兵士頓時一片慌亂。將領們紛紛迅速上馬，大聲呼喊；兵士們也都在喝令聲中，迅速地穿上甲衣、拿起兵械，倉促地出城應戰。
孫誨等人不斷打馬飛奔過來。隨着他們眼中伏俟城的城牆越來越清晰，那些殺出城來的蕃兵，也迅疾來到眼前。
“準備放箭！”孫誨喝道，唐兵紛紛抽弓搭箭。
賀遠至拉開弓弦，突然看見自己左手大指的銅耳環，想起蕃兵仲朗士傑，只覺得手下發軟。但兩軍對陣，更不敢鬆懈，他右手再次拉開弓弦，心中暗祝“仲朗士傑不要在此軍中！”
相距只有百來步遠，兩邊兵士們的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片箭雨。部分士兵慘叫着掉落馬下，並未阻止住後續跟上的雙方兵士，迅速地衝撞在一起瘋狂拼殺。
在孫誨、梁和的指揮下，唐兵全力撕開蕃兵的陣勢。他們各自結成十人一列的戰陣，再一齊殺向對方。唐兵手持鋒利的長槊，如暴風雪一般掠過曠野。
蕃兵被迅猛殺來的唐兵騎隊衝擊得七零八落，人羣裏的慘呼聲音越來越大。
孫誨止住唐兵追殺的步伐，遙望着伏俟城，說道：“我方人數不多，不利攻城！先退至北邊暫歇。蕃人等下必整兵重來，我等再作廝殺！”
舉目望去，散落在四處的，是來不及逃走的吐蕃牧人和漫山遍野的羊羣、馬羣、牛羣。
“陳暉、曹世宇，你二人領三十人，帶着傷兵，從此向北走張掖川穀道返回！同時將左近俘獲的蕃人及牲畜押回，敢逃離者立殺！其餘人隨時待命！”梁和說道。
“爲何不走扁都口道？那裏離我駐地更近一些的。而且，我們只有三十人，是否妥當？”陳暉但心地問道。
“正因安全，所以才讓你等走張掖川方向。那邊自有人接應，不必多問。”孫誨笑着說道，“你們只管返回！蕃兵若來追擊，我等自會截殺！”
二人放下心來，歡喜地領令而去。
“可惜可惜，沒有派我回去。軍令曰‘俘獲一個生口，可獲絹十匹’啊。”賀遠至低聲說道。
嵬飛猿不屑地說道：“幾時真能得到這麼多獎賞？還不都被軍將扣去了？”
阿史那博恆也嘆氣道：“就是，我在朔方時，繳獲的馬匹鞍具、旗幟等，甚至連殺敵計數的死屍左耳都被搶走。也不敢多言，多言只是怕自己性命都沒了。”
段晏勸說道：“不要講這許多。總是拼殺多了，慢慢把軍功累積上去，自然也是出頭之時。”
嵬飛猿慨嘆道：“到那時，我們不要壓榨同袍就是了。”
宋通也說道：“陳暉和曹世宇帶俘獲回去，記功也還是衆人同分的。勿急。”
衆人心裏覺得寬慰不少，也就在孫誨的帶領下，緩緩向北面退去，再稍作休整。
蕃將龍本佳巴在城中不斷喝罵着兵士，又聽瞭望士兵來報“唐兵將俘虜及牲畜正在往北驅趕”頓時大怒。他立即下令“我方許多兵馬，怎可讓他們千人左右的一營嚇住？立即追擊！”
伏俟城門打開，一千餘名蕃兵騎士被譴出城，呼叫着向唐兵殺來。
孫誨早已望見，立即吩咐唐兵迎敵，雙方隨即又混戰在一起。
孫誨揮舞着橫刀，不斷大喝道：“敢後退者殺！殺蕃兵者記功！”
唐兵人人立功心切，拼死作戰。蕃兵又是抵擋不住，陣腳鬆動。監陣蕃將只得無奈地呼喊撤回，唐兵又勝一陣！
宋通、賀遠至、阿史那博恆等唐兵渾身血跡，望着全力奔回的蕃兵的背影，都是朗聲大笑。
唐兵還在歡呼，又一撥蕃兵已經衝殺過來。
孫誨見蕃兵洶涌而來，再看到身邊的將士們略有疲憊，大聲下令道：“後撤五里！”
唐兵騎隊的回撤，令蕃兵大爲興奮，蕃將喊道：“他們跑這麼遠來，體力早已不支，殺光他們！”
彎彎曲曲的大小河流，幸好還沒有完全解凍。唐兵騎隊踏過厚冰、涉過淺灘，不斷後撤。
倍覺驚慌的蕃兵怎能坐視失敗？孫誨要將衆人領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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