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55章 紅眼睛
    達昂毋謙騎在馬上,見到這樣悽慘的情景,也是淚流不止。阿史那博恆卻急惱地催動坐下赤影,大聲喝罵着,掄起軍杖,亂打一氣。

    達昂毋謙打馬上前,攔住他勸說道:“他們大多是羌人、吐谷渾人,傔史不要責打。”

    “達昂,你自己是什麼人?他們穿着蕃兵的戰衣,當然就是敵人!我們穿着唐人衣甲,就已是大唐子弟!你還要爲敵人講情面麼?若是行進遲緩而誤期,我們不又要挨軍杖麼?!”阿史那博恆煩躁地怒吼着叫罷,再恨恨地說道,“我們被他們俘虜的同袍,不更是被打殺嗎?哼,這還是留了情面的!”

    “放下了兵械,現在他們已不是敵人,都是去做勞役的。就請傔史稍待他們禮拜之後,再行趕路罷。”達昂毋謙不斷請求道。

    阿史那博恆猶自憤恨,曹世宇湊過來勸解幾句,再低聲問道:“傔史,我是否先去焉支山牧馬監等候?”

    阿史那博恆也想到還需要達昂毋謙等人的“協作”,就暫且忍耐下來焦煩的心情。他想了一下,對曹世宇說道:“你先同我等押解蕃人到達大斗拔谷後,再去焉支山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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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遠至咬緊牙關,瞪大眼睛,頻頻點頭示意美朵抓住殘餘的箭桿,把胸前還插在肉中的箭簇拔出來。雖然他下定決心,但還是擔心箭瘡過重而滿頭大汗淋漓。

    美朵的手顫抖着,眼睛盯住箭桿。她的手還沒碰上箭桿,再看一眼這個唐人,發現他已是眼神驚恐,自己的手臂也軟了下來。她癱坐一旁,發現自己也已是一身大汗。

    早就害怕得躲去帳外的拉姆,抱着納森隔着門簾顫聲問道:“阿媽,拔出來了嗎?”

    美朵擦去額頭上的汗,看着這個唐人,說道:“我擔心拔出箭簇,這個人就死了。”說罷,她禱唸不止。

    拉姆走進來,看着虛弱不堪的賀遠至說道:“我看他一點都不動彈,他是不是餓了?再給他一些奶漿喝罷。”

    “好罷。”美朵端過木碗,又餵給賀遠至喝了一點。

    賀遠至咬咬牙,再次下定決心,示意着美朵拔箭。

    美朵又把手顫抖着伸向箭桿,賀遠至卻又猶豫地暗道“自己還應該再恢復一點,纔好拔箭的。”他連忙對美朵說道:“要不就再等兩天?”

    美朵雖然聽不懂他說的話,但是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就伸手捏住箭桿。她閉上眼睛,猛地一下將箭簇拔了出來。看着箭簇上黑乎乎地血肉,美朵感到一陣眩暈,胸腹間也是作嘔。

    強自鎮定下來,她再看那個唐人,早已昏死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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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後,蕃兵俘虜走進大斗拔谷的駐地。旗幡舞動之處的山坡間,散落着座座唐人軍營,陣陣鼓角聲也不斷傳來。

    仲朗士傑向四周望去,只見山坡上是唐兵連綿的營地;各處山口之間,矗立着密密麻麻的木柵,遮蔽了通往吐蕃的路徑。幾個柵門處,唐兵威嚴的黑色身影和手持的槍槊尖刺閃爍的寒光,不時晃動。他們腰間的弓箭袋中,一簇簇白羽也在微風中不停躍動。

    仲朗士傑呆看着褐色的那堵木牆,心內慘然“這如何能逃得過去?這柵牆,又不知何時才能再次拆除了!”

    阿史那博恆看着山谷裏的蕃人,對達昂毋謙說道:“蕃人既然被安置到了這邊,你又已奉牒令在此看守,就不可輕易離開。待我回去尋找機會,請示牒令後就將你帶離此地。”

    達昂毋謙見蕃人們安全到達俘虜營地,心中也覺寬慰,就施禮回道:“遵傔史命!”

    阿史那博恆看着此時頗爲恭順的達昂毋謙,輕嘆一聲後囑咐道:“達昂,我們還有要事。你在這裏,千萬不要生出意外。”達昂毋謙一愣,但心知已然沒有退路,只得連連稱是。

    曹世宇低聲說道:“那就請傔史快些安排,最好不要拖過夏季。否則,秋冬時候的水草缺少,又無處躲藏,大漠不好穿越。”

    阿史那博恆呵呵笑道:“你倒比我着急,是要趕着去做生意麼?”

    “的確是想看看仲雲慶親眷在豐州境外的‘神藥’。”曹世宇笑着說道。

    阿史那博恆不再搭言,稍作思索即說道:“我先趕回涼州軍府去了!過些日子,我再分別‘看望’你們!”說罷,他呼哨一聲,催動赤影飛奔而去。

    曹世宇看着他的背影,讚羨地說道:“的確是草原的英雄!”也就打馬奔往焉支山牧馬監。

    望着二人遠去的背影,達昂毋謙獨自黯然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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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哥本一走進美朵的氈帳,立刻就感受到,躺着的這個唐兵的凌厲眼神。

    美朵對瓦哥本說道:“瓦哥本兄弟,謝謝你時常來探看。但是,自從把射進他胸前的箭拔出來後,這個唐人總是不見好轉。他胸前的創傷很重,額上也有些燙手。應該怎麼辦纔好?”

    瓦哥本看看面色蒼白的賀遠至,嘆道:“美朵你真是多事,要這一個奴隸做什麼?”

    美朵堅定地說道:“我只問你這個唐兵的傷應該怎麼處置,沒有問你說別的話。”

    賀遠至聽不懂他們對話,但也能從此人身穿的戰衣辨認出來,這個面貌雖然溫和,但是目光很是銳利的人是蕃兵無疑。這個喚作瓦哥本的人已經數次前來看望,賀遠至還是有些戒備地盯着他。

    瓦哥本盯看着賀遠至,用頗爲流利的漢話說道:“你不用這樣戒備警惕,要殺你也等不到現在!你真是獲得了山神的眷顧,美朵纔會非要救你的。否則,你早就在野牛谷死掉了。而美朵的男人,現在卻在野牛谷找不到了。”

    瓦哥本說完,也不再理會那個眼神中滿是感激和愧疚之情的唐兵。

    想了許久,他又轉頭對美朵說道:“曾經有個蕃醫,跟漢醫相互學了一些方法。後來,這個蕃醫就用酥油、鮮奶酪、麻油、姜、人骨油、驢糞幹、魚膽汁混在一起,塗抹膿創。每天塗抹兩次,待有鮮肉長出,再用麥麩和着酥油擦抹,就很快好起來了。

    這個唐兵恐怕也要這樣,否則他身上的創傷怎麼能夠自己就長好呢?不過,去哪裏找那麼多酥油、鮮奶酪,還有魚膽汁呢?我們這裏都是不殺魚的……”

    “好了,我知道了,謝謝你。”美朵不待他說完,就請他出去了。

    賀遠至此時雖然不能動彈,也還是紅着眼睛說道:“謝謝你救了我。”

    美朵看着他笑道道:“男人躺在這裏怎麼也要紅眼睛傷心呢?不都是吵架、打鬥時才紅眼睛的麼?”

    拉姆傷心地說道:“阿媽,我們白費功夫了。我們既沒有那麼多酥油,也不敢去捉魚的。”

    美朵輕鬆地說道:“酥油、鮮奶酪、麻油、姜,都也可以借來;驢糞幹可以找來鮮驢糞烤乾;人骨油麼,現在沒有火葬或者餵食神鷹的‘天葬’,只好不用了。魚,我自己去捉,山神知道我是救人活命,不會怪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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