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65章 愛憐駿馬
    羊羣不想轉回圈舍,仍然貪婪地啃食着翠綠得油汪汪的野草。仲朗士傑只得坐在灑滿金色餘暉的草地上等待,又不禁呆望東南面的雍歸城方向。

    身邊半人高的野草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仲朗士傑起初以爲是羊只啃食青草所致,但細聽之下,立刻恐慌起來“如此急促,必是監守的唐兵!”

    他擔心被唐兵誤會自己偷懶而招來打罵,正要慌張地起身,卻聽到來人低聲招呼道:“仲朗兄,不要動!”

    仲朗士傑看見達昂毋謙彎着腰走近,再坐在自己身邊,心中安定下來。又見達昂毋謙除了滿頭大汗之外,更是面帶喜色,仲朗士傑低聲問道:“有辦法了麼?”

    達昂毋謙得意地點點頭,又神祕地笑着說道:“我盯看多日,終於發現了一處看守不是很嚴的柵牆!”

    仲朗士傑聽罷,激動得連連合掌禮拜,再對達昂毋謙稱讚之後,又連聲致謝。

    達昂毋謙笑道:“不必客氣!明日我就帶你逃出去!”

    仲朗士傑眼圈發紅,感慨不已,再輕聲說道:“我回去之後,就留下賀兄弟,與他一起過活!”

    達昂毋謙連連點頭稱善,又說道:“好了,我也不敢停留。仲朗兄也快些回去駐地罷!記得明日放牧時,儘量靠近南面的柵牆!”

    ~~~

    安排好兵械倉應該準備的出行物什之後,宋通就走回傔從所處的衛所院落。

    一路上,宋通想着可斡朵利與自己對話顯得很是緊張的神情,心裏實在不踏實。

    再想起陳暉不斷暗示自己注意阿史那博恆等人的話,宋通就再去倉囤處找陳暉,看他是否有阿史那博恆近來異常的訊息。

    路過馬廄時,宋通看見周邊很是清靜,但契苾烏及和索敏達在牆角里卻不停地說着什麼,似乎很激烈。但他們見自己過來,卻又停住了。

    契苾烏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着招呼問道:“阿兄,又來找陳暉兄了?”

    宋通看着兩個少年,覺得他們這裝出來的鎮定很可笑,心想“還是少年好啊,總是有說不完的‘神祕’事。”

    畢竟覺得二人的行跡還是可疑,又再聯想可斡朵利的異樣,宋通心中不禁更是狐疑。靈機一動,他就故作惱怒地樣子說道:“只爲找你們的!你們做的好事!還要瞞我麼!”

    那兩個少年聽罷,立即臉色蒼白。索敏達顫抖着說道:“阿兄,我,我們做什麼了?”

    宋通心裏更覺好笑,但見二人這樣緊張,又立即就聯想到阿史那博恆神祕的身影,總是在馬廄等處顯現的模樣,心下知道必與這兩個少年大有關聯。

    他就邊走過去,邊惡狠狠地瞪着眼睛,低聲喝道:“若不從實說,豈能饒了你等!”

    兩個少年轉身想逃走,但已來不及,被宋通一手一個捉住。

    宋通再次低喝道:“不說,眼下就是死!”

    索敏達立即眼淚淌下,哀求道:“阿兄,不是我們的主見。”

    契苾烏及還想攔着,已是來不及,想跑也覺得渾身發軟,只能呆站着。

    宋通更覺得情勢不好,想起陳暉的擔憂和阿史那博恆等人的異樣,就將兩人拉到了馬廄後面的角落裏。

    “若能想着我不僅沒有記恨你們,還救了你們,就把實情說出來,我仍可庇護!否則,宋某豈能饒恕你等!”宋通低喝道。

    兩個少年看着他凶神惡煞的樣子,並不比他們一直畏懼的阿史那博恆相差,也都是瑟瑟發抖。再記起宋通對二人日常的關愛,兩人都落下淚來,再相顧說道:“宋阿兄仁厚,一定可以饒了我兩個。”就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補充着把事情說了出來。

    宋通聽到阿史那博恆不僅要逃回大漠,還暗中聯絡了其他人一起叛逃的訊息,心內大爲震驚。

    但兩個少年也並不知道全部人員的名字與叛逃的細節,只是說阿史那博恆命他倆把赤影和青驄獸等幾匹良馬看顧好,隨時要用。

    宋通強作鎮靜,彷彿知道一些內情的樣子,試探着問道:“是可斡朵利聯絡的焉支山牧馬監那邊了?”

    “好像是另有安排的,我等實在不知。”契苾烏及搖頭說道。

    宋通又問道:“那你二人還做些什麼?”

    “還讓我們暗地裏準備一些乾糧和兵械。”契苾烏及連忙說道,“但阿史那並未說明什麼時候用,只說等待時機。”

    “好大的膽子!”宋通心裏想着,嘴上也不敢過分責罵,怕把這兩個少年嚇壞而不敢順從自己,也只是說道:“嗯,你二人是被阿史那威脅的,不用擔心,我也不會告發你們。”

    兩個少年稍微鬆口氣,索敏達恨恨地說道:“宋阿兄,我們真的不敢不聽他的。就連那日在佛寺旁的小巷裏來搶劫你,也是阿史那安排好的。他還讓我們在府衙附近散放白狗,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宋通聽着震驚不已。

    契苾烏及也搶着說道:“讓我們來這裏當伺丁餵馬、看馬廄和看兵械倉,原本就是他預計好了的。他和可斡朵利的叔父在朔方的豐州當兵時,就已認識了。可斡朵利的叔父戰死後,他聽說阿史那在這裏,才跑來的。我們與可斡朵利,卻是在這裏街頭巷尾打鬧時才結識的。”

    宋通只覺得心中怒火萬丈。

    他暗自恨道“那麼,阿史那博恆在大斗拔谷的軍營中的狂躁和到了這邊的強行分散衆人,甚至連把我們的緡錢騙去青樓都用盡也是有意的了。那是在逼迫、試探我和十一兄,還有其他兵士有無叛逃的念頭的。十一兄生死未卜,說不定就是被他或者殺掉、或者威脅不敢回來的。

    散放白狗,是擾亂節帥心神,以求亂中得利!讓我做副傔史,也是掩人耳目罷了!這個阿史那看着粗魯,卻是這樣細心的,還有本領可以聯絡到這麼多的人。若他迴歸了大漠,與我大唐爲敵,纔是可怕。

    但是現在出首他,證據似乎還不充足,節帥又一貫偏袒他。只好再看事情如何延續,如果遇有緊急,直接就殺了他就是!”

    這樣想着,爲不使兩個少年過於驚懼,宋通還是故作輕鬆地說道:“契苾烏及,索敏達,你們二人願意去那邊嗎?如果願意去,宋阿兄不僅不會阻攔,還給你們一些緡錢用,以免受苦。”

    契苾烏及哽咽着說道:“宋阿兄,我流浪在此,你又這樣寬厚,我就想跟着你。”

    “賀十一兄不在了,我已不想再留在這裏,只想回沙州找我兄弟去。”索敏達哭着說道。

    聽他提起賀遠至,宋通心裏也是難受,許久說道:“好,這件事過去後,你們再按自己所想去生活。只是現在,就還如往常一樣即可,絕不可走漏了消息!”

    “宋阿兄放心,這是殺頭的大罪,你不告發我們,我們就是感恩戴德了。”兩個少年答道。

    “那就按我說的去做。”宋通低語二人許久。

    ~~~

    平緩的山勢,使得開闊的草場連綿不斷,一望無際。又因爲水流豐沛,氣候適宜,這裏的牧草更加茂盛,也就成爲蕃息馬匹的重地。連綿的長城,高聳的烽樓,都在護衛着焉支山中的這片巨大的馬場。

    連續縱馬奔馳前來,天色不過當午。休歇過後,阿史那博恆等人進入牧場。放眼看去,只見數十萬頭馬、牛、羊、駝等牲畜,在各處山谷間悠閒地遊走,這壯觀的景象令幾人連聲驚歎。

    這樣的草場、原野,是自己最爲鍾愛的所在,是自己渴望縱橫的天地。阿史那博恆眼望此景,心中遙想年幼時在黃河以外的草原大漠中生活的點點記憶。

    那裏也是牛羊成羣、歌聲嘹亮,不同的是,那裏還不時有血腥劫掠與殺伐。

    對於膽弱的人而言,那邊的確顯得很是荒蠻,甚至殘忍。但於年輕豪勇的阿史那博恆來說,那裏無疑隱藏着可以成爲英雄的夢想。

    “這裏雖然也很壯闊,但這裏不僅有數十萬匹牲畜,更還有駐紮在附近各處,保護它們的近十萬精兵。想在這裏逞豪,做夢都不敢想的。而大漠卻是不一樣的,那裏的天地更加開闊,草原、荒漠更是無邊無涯。那裏纔是強者的天下!”阿史那博恆邊想着,邊帶人過去查看馬匹。

    準備進貢長安的一百二十匹駿馬,已被合爲一羣,由幾個牧丁在放牧。阿史那博恆跳下赤影,走到這羣散養的馬匹近前,伸手愛憐地撫摸着馬匹,查看着馬身各處的烙印。

    普通馬匹,除了右前腿側面的“官”字烙印,還有右後腿的馬匹生辰和臀部的牧馬監官印。

    上等馬匹,更於脖頸左側再印以龍形。

    眼前的這羣駿馬因爲要被送去長安,所以不用牧馬監的印,只烙“官”字印即可。

    “這都是於萬千軍馬中挑選出來的良馬,一匹何止幾十絹啊。”阿史那博恆愛撫着駿馬,不禁暗歎道,“這都應該是隻能讓‘曳落河’這樣的勇士才能騎乘的寶馬啊!而它們的命運卻是送給皇帝、貴妃、親王們,當作是‘拂林狗’、‘鸚鵡’那樣的寵物。由他們騎乘着去離宮別院的路上炫耀一番,或者在馬球場上比試靈活、矯健的身姿而已,太可惜了。”

    “傔史,要把牧馬的牧長、牧丁、伺丁,找來問問麼?”身邊的渾天放問道。

    “去把牧長叫來,還有曹世宇!我要詢問進京馬匹的牒冊,是否已經備好了。”阿史那博恆止住遊思,點頭說道。

    掌下的駿馬很是親暱地用頭蹭着阿史那博恆的胸膛,阿史那博恆心中更是愛意頻生。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