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唐因緣錄 >第110章 預兆
    ……龍尾驛,扶風驛,武功驛,馬嵬驛,槐裏驛,陶化驛,臨皋驛……

    一處處驛站被甩在身後,那座舉世驚羨、恢弘闊大、威嚴雄霸,踞坐於渭水南岸的大唐之都——長安,已經隨着衆人的持續跋涉而清晰可見。

    並無往日同僚舊友前來迎送,崔希逸也只是與幾位到來慰問的親眷在城外略述幾句,又看着從長安出來的的鋪兵押走了孫誨。

    孫誨被押送前行,剛到城壕,早有禁兵奉旨等候。

    就在城濠邊的柳樹下,孫誨被立即斬首。

    四面圍觀的人羣人聲鼎沸“這是和前幾日縊死的中人趙惠琮作伴去了”……

    崔希逸遠遠看着,此時心內卻惋惜這二人起來“他們希圖以功獲賞,改變運命。但這場豪賭,終究是賭運不濟。自己呢?當初既已懷疑,爲何不再慎重一些呢?害得自己調任閒職不說,也加速了此二人掉落深淵的速度。”

    自己當初的背盟,真的是被矇在鼓裏麼?還是也在內心深處想着再立功業,以使自己更加名垂青史呢?不知往日老友舊識、同僚屬宦是怎麼嘲諷、揶揄自己的。不能說他們落井下石,是自己咎由自取的。

    想得自己也不敢再想了,他只得趕快吩咐隨從,護送崔靜怡進京領取度牒,入寺爲尼。

    再次拜伏城外驛道中,遙拜陛下後,崔希逸忍着傷口疼痛,忙不迭地與親眷告別。

    他再匆忙上去馬車,要快速離開這喧囂繁華、車水馬龍、人如蟻聚、衆口鑠金的都城。

    一行人接着走在趕去洛陽的路中,但剛從灞橋渡過渭水,就有幾隻黑狗、黃狗、花狗、白狗不知爲何受到了驚擾。

    它們從柳樹林裏竄出來,向着遠行的人羣不停吠叫。

    崔希逸見狀又是大聲呼痛,再次暈厥了過去。

    犬吠聲伴着夕陽下飛鳥還林的鳴叫聲,伴着隊伍中器樂大奏的聲響,不斷攪擾着宋通的心神,使得他煩躁不已。

    一路總是喋喋不休的段晏,此時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只是低頭唸佛。

    宋通看着段晏虔誠的樣子,心裏感傷道“賀遠至、陳暉死於同袍之手,阿史那博恆逃歸草原大漠,往日同袍大多散落;自己兩戰吐蕃,一身金創、卻無絲毫功名;崔希逸重病在身,崔靜怡出家爲尼……。哎,這都是如何使然的!”

    ~~~

    漫漫西行多日的拉姆,終於見到綠樹又多了起來,鳥兒也在河流、水泊之中飛舞鳴叫。

    路旁的田地裏,很多橢圓的瓜躺着曬太陽;村落人家的葡萄架上,也垂掛着一串串玉石一般的葡萄;杏子也熟了,金黃的,銀白的,在枝頭顫動着,已經把樹枝壓得低垂下來。或許是太多了,人們採摘不過來,掉落了一地。這些落果又被鳥兒們啄食、叼回巢窠裏去了。

    “翠英,看到了麼?那個大城,就是沙洲了。城內的子城,也叫衙城,是官府各衙門公務處所和官宦胥吏的居所;我們住在外城,就是羅城裏。”成和祥興奮地說道。

    並不管拉姆是否能夠聽懂,他只管繼續說:“我們的家有一個小院子,東、北、西三座房子,院子裏種着幾棵棗樹、杏樹、柰樹。還有一架葡萄藤;有一口水井;有一個豬圈;還有一個茅廁。我們也有田地,在城壕外面不遠,離河渠也近,澆地很方便的。現在的甜瓜還沒有熟透,先讓它們在那裏曬太陽,再過一兩個月,人們就會笑呵呵地去摘取。……”

    成和祥不停地說着,轉頭看去,拉姆已經睡着了。

    趕緊過去給她搭上自己的衣物,又看到索敏達的棺材,成和祥落淚暗道“回去怎麼和敏行說啊!怎麼跟阿孃說啊!”

    不敢直接回家,成和祥先去找到孫神鷹。聽了孫神鷹說道“沒敢先行告訴你家裏”的話,心裏更是打鼓。也沒別的辦法,他只得帶着拉姆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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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正在漿洗衣物,又讓孃家侄子王魚兒和王空物幫着打水。

    兄弟兩個是王氏弟弟的孩子,一個十六,一個十三,還都沒有當兵或者出去徭役。只是王魚兒偶爾會去縣衙當十天半月的短庸,也就是跑腿送信、爲出行官吏舉旗等零碎差事罷了。

    今日,兄弟兩個無事,都跑來給王氏幫些家務。

    索敏行在一邊吹笛子給衆人聽,清亮的笛聲,壓過了枝頭的麻雀、喜鵲的叫聲。

    幾隻烏鴉也飛過屋檐,“嘎嘎”地鳴叫幾聲飛走了。

    “烏鴉這樣歡快的叫聲,是有喜事到來的預兆啊。”索敏行停下吹笛,看着烏鴉飛去的身影笑着說道。

    “就說我們敏行有本領,不僅樂器歌舞都通透,問卦卜算也懂得。”王氏誇讚道。

    索敏行得到誇獎,興奮地幫着王氏把洗衣木盆費力地端起來,要倒去院外的溝渠裏。

    正見成和祥帶着拉姆忐忑不安地走進院裏來,索敏行笑着大喊道:“姨娘,是不是喜事啊?!和祥兄回來了!”

    說罷,他就把大木盆放在院裏的一塊石頭上,用身子倚住,笑嘻嘻地問道:“和祥兄,這位小妹是誰啊?”

    王氏也笑着說道:“和祥快點幫着幹活!這位小女娃是誰啊?”

    成和祥囁嚅許久,實在忍不住,跪倒在地大哭道:“阿孃,我把敏達兄弟害死了!”

    王氏聽着他哭泣着說完,先是驚慌,隨後就哭叫起來:“怎麼去向我死去的妹妹、妹夫言說啊!”

    索敏行身子一晃,木盆的水立即傾倒在身上、鞋上,灑在了地上。

    王氏拎起一根木杖,劈頭蓋臉地打着成和祥,邊哭邊罵個不停。

    成和祥不敢躲避,只是俯身在地上痛哭不止。

    索敏行坐在泥水地上,嚎啕大哭。

    王魚兒和王空物兄弟也驚嚇得不知所措,陪着落淚。

    枝頭上的鳥兒本來還在嘰喳叫着,此時也都嚇得飛跑了。

    拉姆看得發呆,也是哭泣不止。

    哭了許久,王氏又拉過拉姆到身邊。

    兩人再次對着哭泣了好久,王氏抹着眼淚問道:“娃兒,你叫什麼?”

    拉姆也不說話,只是淚眼瑩瑩地看着這位慈祥悲傷的女人。

    王氏把她抱在懷裏,不斷地傷心哭道:“娃兒啊,好可憐。”

    正在悲痛,她聽得懷裏的女娃抽泣着小聲說道:“阿媽。”

    王氏一驚,看着拉姆紅潤的小臉,抹去她的淚水,問道:“你說什麼?”

    “阿媽。”拉姆看着王氏說道,眼淚又順着小臉龐淌了下來。

    “我的娃啊。”王氏哭喊道。母女二人再次抱着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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