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北霄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範無咎這番話雖是由心而發，但在他內心深處，顯然是盼着凌北霄反駁的。遲遲沒有等來凌北霄的答覆，他頗爲失望，垂頭喪氣的往外走。
就在這時，穩操勝券的絳雪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懸浮於半空中的她落入水中。
一時間暗河彷彿煮沸的湯，水浪濺溼了地面。
束縛住胡一山手腳的蛇消失不見，脫困之後，胡一山手持利刃，徑直刺向水中的絳雪。
只是半途被人攔住了。
凌北霄一手攥住刀刃，鮮血順着他的指縫流了下來。
我驚呼一聲跑了過去。
“鬆手！”胡一山冷冷的說。
凌北霄搖頭，“你不能殺她！”
胡一山瞳孔一縮，“凌公子，別告訴我你也被她的美色所迷！”
凌北霄道：“絳雪畢竟是女媧後裔，殺了她，你的成仙之路也就絕了！”
胡一山怒道：“那我就不成仙！”
凌北霄皺着眉，“你究竟要頑固到什麼時候？就爲了一個行爲不端的師父搭上自己的前途，值得嗎？況且剛纔絳雪對你手下留情，你此刻卻乘人之危對她痛下殺手，胡老先生，你的慈悲心和正義感去哪兒了？”
胡一山被訓斥的老臉通紅，“就算搭上我的前途、名譽，我也要替師父報仇，沒有師父當日的教導，也就沒有我的今天！我今日若放過她，豈不是忘本？”
我見兩個人僵持不下，想去掰開凌北霄的手指，然而我低估了刀的鋒利，倉促間也把自己的手劃傷了。
凌北霄自己的手受傷，他面不改色，可見我受傷，他短促的吸了口氣，像是在喊痛。
“你倆都給我鬆手！”我嘶聲喊道。
然而這倆人都寸步不讓。
我把心一橫，索性也一把攥住刀鋒，徹骨的痛讓我打了個激靈。
凌北霄發起脾氣來，聲音中帶着濃濃的怒氣，“夜涼，你這是做什麼？”
我笑道：“這回不喊我殿下了？”
凌北霄氣急敗壞的說：“你快給我鬆手！”
我等着他，“你先鬆手！”
凌北霄的眼神變得很可怕，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了，“我最後說一遍，你給我鬆手！”
他的神情像是要擇人而噬的野獸，帶給人極致的壓迫感。
我嘆了口氣，“一直以來我知道自己很沒用，打架不行、騎馬不行，就連腦子都沒你們好使，所以沒人把我放在眼裏，凌北霄，是不是連你也以爲我很好拿捏？”
凌北霄疑惑地看着我，“夜涼，你到底要說什麼？”
我微微一笑，“凌北霄，我讓你先鬆手，你聽不聽話？”
凌北霄一言不發。
我點頭，“明白了。”
我手上一緊，鋒利的刀刃幾乎卡在骨頭上，劇痛令我把刀刃抓得更緊。
鮮血染紅了我的手。
“還不鬆手嗎？”我咬着牙問。
凌北霄當即鬆手，然後一字一頓的說：“現在輪到你了！”
我痛得幾乎失去知覺，強撐着一點一點把手鬆開，手指已經無法展開，只能屈到一塊，凌北霄想要檢查我的傷勢，意識到胡一山要有所動作，身形一晃又擋在他的身前。
“夜涼，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對着胡一山，凌北霄咬牙切齒的說。
我哈哈大笑，“凌北霄啊凌北霄，你終於有一次被我佔了上風！”
凌北霄罵道：“佔了上風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佔到上面！”
我又聽不懂了，“什麼佔到上面？”
凌北霄臉上一紅，不耐煩的說：“你閉嘴，我現在生你的氣，不想跟你講話！”
我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這種賭氣的話實在不像是從凌北霄口中說出來的。
“你閃開！”胡一刀沉着臉說。
凌北霄長長嘆口氣，“你就這麼想替麴秀才報仇？”
胡一刀點頭。
凌北霄閉上眼睛，“既然如此，你殺了我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北霄，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人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懷疑凌北霄跟我在一起待太久，腦子也不靈光了。
胡一山花白的鬍子直顫，“難道我師父的死與你有關？”
凌北霄居然點頭，“你知道我爲何執意要送麴秀才回絳雪這裏嗎？”
胡一山呆呆的問：“爲什麼？”
凌北霄苦笑，“我把麒麟前輩從極北之海求來的凝血仙丹給了麴秀才！”
胡一山略一思忖，頓時反應過來，“你跟他的約定……”
凌北霄點頭，“沒錯，當時我們說好了，如果他跟絳雪感情依舊，我祝他倆長長久久，可如果他倆感情破裂，他就要答應我服下那凝血仙丹！”
我明白過來，絳雪想要吸收血玉，全靠周身血液運行，可她陰差陽錯地吞了麴秀才，如今麴秀才體內的凝血仙丹藥性發作，絳雪血液凝滯，才遭到反噬。
“你要我師父服下仙丹……所以你早就料到他會是那樣的結果！”胡一山氣得渾身發抖。
凌北霄毫不猶豫的認了，“沒錯，麴秀才當衆答應我的條件，你也聽見了！”
胡一山問：“你怎麼知道那個女人會吞掉我師父？”
凌北霄道：“我也只是猜測而已，麴秀才騙了你的元丹時，我就有些奇怪，甚至他出現的時機都格外微妙，倘若絳雪一心對麴秀才好，對他的老父多少會留些情面，然而絳雪並沒有，所以我就猜測她另有所圖，或許奪取你的仙丹並不是爲了給麴秀才續壽，而是爲了在最短的時間內提升功力，以推動血玉吸收，畢竟這種不勞而獲的方法最適合速成！”
胡一山大喝一聲，“好一個英明決斷的凌世子！你明明猜到絳雪的陰謀，卻不事先提醒，反而推波助瀾，任由慘劇發生，以達到你的目的，老夫我活了一千年，還從沒見過像你這麼可怕的人物呢！”
得知一切都在凌北霄的算計當中，我心裏自然是不舒服的，這傢伙居然連我也瞞過了。
站在胡一山的角度來看，凌北霄確實對麴秀才見死不救。可對把麴秀才所作所爲收入眼底的我來說，我倒覺得一切都是麴秀才自作自受，凌北霄只是巧妙的利用了麴秀才睚眥必報的心理，成功的阻止了絳雪的計劃，這本來就無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