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郭曖的成年禮即將到來，雅頌樂坊忙着包攬汾陽王府的歌舞宴，一來二去，樂坊的人出入郭宅就跟自家門檻一樣，走後門，任你來回踏。</p>
不同尋常的是，商音進郭宅可不是踏門檻，她進去的姿態倒比姐妹們高級些，咻一下自牆角躍上，玲瓏身型帶點笨拙地翻過牆頭。能不能穩健地落地，就要看發揮程度以及運氣了。</p>
這是因爲她最近在學輕功，常常就地逮到機會地練習，下次翻別家更高的牆時好輕鬆過線。</p>
也不是每次都以如此欠揍的姿態進別人家，是郭曖的宅邸纔敢如此翻牆，要換做汾陽王府的話……</p>
嘿，階級間的三跪九叩都免了，大搖大擺走進去就好。</p>
那家王府白天大門隨時敞，庭前連一介閽者也無，上次商音去的時候還有個挑擔的農夫路過進王府裏歇息呢！這倒是新奇了一遭。</p>
十月初這日，郭曖的生辰，汾陽王府大擺宴席。平常生辰以家宴爲主，今年成人禮要隆重一些，故此朝中與汾陽王郭子儀交好的大臣會前來宴席上坐一坐。</p>
郭子儀這個人的福氣像是扎堆地來，兒女繞膝，除去安史戰亂中爲唐室捐軀的次子郭旰，待七子俱成家，八婿齊全時，如大樹盤根錯節的貴官家族，其中利益一望而知。志在官場的人，家有兒女待婚嫁的友都喜來這座王府走動，鑲得通身的貴族氣派。</p>
如今的汾陽王府郭曖是主角，他一大早薰衣沐浴祭過祠堂，束髮之禮過後還跟個得了糖果的孩子似的神氣亂竄。等到髮束已加弱冠的獨孤默前來恭賀，郭曖才又正經裝同齡人。</p>
兩人不是親兄弟，卻勝過親兄弟。獨孤默送給郭曖的成人禮是一把華劍。</p>
這華劍由獨孤默親自去火房淬火鍛鍊，靠劍仞出衆，劍緩行時仞散銀霜的寒白色，揮劍弩張時又耀火焰燃燒的赤紅，根據揮劍者的快慢勁度呈不同的視覺效果。郭曖年少輕狂，獨孤默意在提醒人生如劍，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利器要懂得張馳有度。</p>
商音望見那把華劍，第一次暗贊眼前的風流小人心思縝密，又心想這樣的劍若配冰雕怪又是怎樣的雷厲風行。</p>
顯擺完了華劍，不知足的郭曖笑眯眯地伸掌討問：“商音，你又送我什麼？”</p>
商音故作神祕，空手拍他掌心說：“籌備郭六郎的生辰舞宴挺辛苦的，抵消嘍。”</p>
郭曖的嘴巴張得老圓，臉型拉成橢圓，“啊”聲一拖再拖，不滿地計較起來：“忘恩的人，我白幫你弄那坨值錢的白泥巴了，竟一點驚喜也不回我！”</p>
消磨一下他心中孩子氣的希冀，商音這才露出幾分神祕：“那你瞧我手上的驚喜比那你坨泥巴值錢不。”</p>
隨後她掌心托出一顆圓潤無比的大珍珠，如她的眼眸一樣清明透亮，夜月晝星，遞給郭曖說：“獨孤默送給你的劍，柄上有個小槽，這可以鑲入我送你的這顆明珠。這可是我親自去蚌場挑採，開了一萬多個珍珠蚌，挑的最飽滿的一個，足足花了三天時間，三年的工錢呢！”</p>
“敢情你跟獨孤兄是套好招了是吧，一個送我劍，一個送我鑲劍的珍珠，說來倒是甚配。”郭曖歡喜萬分，拍拍獨孤默的肩膀，有意味小眼神亮起，“喔，看來這把劍有你們的故事。”</p>
“揍你，有事沒事瞎扯淡，鬼編的故事。”商音齜牙揮拳過去，要不是手下留情以及對方躲得快，定要把他的嘴打變形。</p>
獨孤默在一旁叉起腰若無視聽地微微扭頭，脣有笑弧，桃花眼有光。俊臉再變了張表情時，商音歪頭不巧迎上他那一臉色相，她看不慣地回了一個白眼。</p>
郭曖拿着珍珠對眼望，又對着商音望：“商音，它比你的眼睛還大，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珍珠呢？你該不會是遇上蚌精了吧！”</p>
突然第四個人的聲音風風火火打斷一切和諧，商音聞聲望去：“哎呀，我沒遇到蚌精，你要遇上‘河東獅精’了！”</p>
“郭曖——竟敢不迎接本公主，前日打賭你將你自己輸給了我，今兒你縮在哪個旮旯裏挖礦捨不得出來呢！”</p>
廊外轟轟如雷滾地，暴起昇平的尖銳高音。她空手沒負擔跑得賊快，而聞靈，弄巧兩個侍女捧着大大小小的精緻禮物跟在後面小跑，撿了這個盒又掉那個盒，手忙腳亂的壓根跟不上主子的腳步。</p>
“又是‘河東獅公主’出沒的一天，今日果然不吉！小弟先行避難去，告辭！”郭曖將珍珠別好在腰帶裏，以猴上樹的速度溜上窗臺，準備跳出去萬事大吉。</p>
獨孤默的視線巨尖，捕捉到昇平公主的鬼祟小動作，一隻意圖阻攔的爾康手頓在空氣裏：“郭六，別，那扇窗下……”</p>
再說什麼都晚了。</p>
獨孤默的爾康手只好轉作無所謂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p>
在慘叫聲落地之前，商音不忍聽地堵起了雙耳。</p>
“啊！嗷——”</p>
悽慘的叫，郭曖生無可戀。昇平嘿嘿一聲，甕中捉鱉，與自己預料的無差，倒計時掐準的點。</p>
一隻腳套了鼠板夾的小六鱉被拖着遊廊示衆，女強男弱。</p>
商音和獨孤默不敢同情，也不摻和未來小兩口的家事，相視一笑達成一致，咳咳兩聲，啥也沒看見。</p>
廊上哀嚎挺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獨孤兄，小弟我成年禮之日竟被一個小女子欺負到遊廊示衆，我懂你不忍心無動於衷的！”</p>
“我沒看見。”</p>
遠去的求救還沒有放棄：“懟天懟地懟空氣十懟十贏的商音，我舉報公主說你壞話，你趕緊來單挑她，我七尺高的男兒身鐵錚錚地站在你這邊！”</p>
“我沒聽見。”</p>
“……”交了兩個假朋友，孤立無援的郭曖內心凌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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