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適有些顫抖地接過那幅畫，見狼狽的她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心中頓起尋回珍寶的喜悅:“我所在乎的你都在乎，這便是最好的表白了。”</p>
天地間，滅了火光，惟亮的是他的眼眸，商音望着他，第一次見他的眼眸會那麼亮，像是難遇的千年流星，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手臂被他拖起，整個人已穩當入他懷裏。</p>
耳邊是他雷厲的命令：“給本王去查，畫閣爲何會走水，若是查不出來，失職的人去火裏走一遭。”</p>
“是。”他們紛紛惶恐跪了一地，眼皮子都垂到地面去了。</p>
蒹葭準備好燙傷藥，正要爲商音的手腕上敷，李適推門進來，自然而然地接過蒹葭的活計：“還好沒什麼燙傷。”說着拿木摺子挑起膏藥覆在灼傷處，又開玩笑，“若不是侍衛說看見你跑進畫樓，我還以爲你是喫醋才放火燒了畫閣，要引我注意。”</p>
“……”</p>
“我纔沒那麼無聊，我就算吞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燒了大王的窩。”商音說着擡起手呼呼吹着傷口，腮幫子鼓得像蛤蟆一樣。</p>
“太粗魯。”他皺眉低喃，挽住她的手，脣移過去輕輕一呼，像春風佛過般。</p>
親自爲她效勞。</p>
許是吹進了心湖裏頭，商音蠕動一下脣角，覺得臉頰比傷口還燙，立刻將手伸了回來。</p>
“感覺如何？”他忽然銜着一絲曖昧問。</p>
她眼神閃爍避開，發燙的那面臉頰扭過去讓一旁什物的陰影掩住，吞吐道：“……你吹得太輕，壓根沒感覺，一點效果也沒有。”說着自己裝模作樣又吹了一遍。</p>
李適淡淡地轉了話鋒：“我是問，藥膏塗在傷口上的感覺，有沒有效果。”</p>
“……”</p>
商音被戲弄得無語，推他出了房門：“大王，春宵苦短，您快些回去吧。”</p>
“……”回去就回去，李適鬱悶地回去，走兩步又轉回來認真問：“畫閣爲什麼會走水？”</p>
“那時候我心血來潮賞月去了，什麼也不知道。”</p>
“那你有沒有跟誰說過關於畫閣？”</p>
“天王在上，我，商音，絕對沒有！”商音立馬指天對地地發誓。聽他如此問，難道他懷疑今晚這把火是衝着他去的？</p>
天作證，她真的一個字也沒跟別人漏嘴，別說“畫閣”了，就連“畫”字也沒說過。</p>
等等……真的沒說過麼？</p>
確定不起來了。</p>
翌日，雍王府着火的事還沒着落，又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情蹦了出來。</p>
日幕時有位自稱是雍王母親沈氏的尼姑跑到承天門，大叩宮門來認親！門郞傳話，代宗聽了連忙從溫香軟玉的美人懷裏坐蹦起，下命召見這位尼姑。</p>
當初李適查度牒無果，如今聽聞消息也不顧宵禁，步履匆匆，十萬火急地入宮去往太極殿的路上。</p>
宮廊的樹叢裏鬼祟着三個宮婢，天本就半黑了，葉子茂得遮住了她們的臉，只見衣着華麗的那位將兩貫銅錢分別遞在小宮娥手中，陰鷙地提醒：“等雍王經過時，你們知道該怎麼嚼話根子。”</p>
一陣悠然的腳步聲去，很快，另外一陣侷促的腳步聲走來。</p>
“哎，我聽說沈氏是位絕色佳人，我們雖沒見過沈氏，不過能被叛賊惦記的婦人，容貌也差不到哪裏去。現在，別說絕色佳人了，尼姑都沒來得及瞧個影，陛下就說那尼姑假冒，將她被拖下去打死了！”宮娥甲先挑起話題。</p>
“真打死了？”宮娥乙喫驚地問。</p>
宮娥甲肩膀抖了一下，比劃着當時的情形說：“隔着宮牆我都聽見那尼姑捱打的悽慘哀嚎：‘陛下，您爲何不認我！’，她喊一聲，板子就重一下，活活打死的！噫！”</p>
宮娥乙連忙捂住小姐妹的嘴，謹慎微嗔：“陛下下令不準再議論那個假冒的尼姑，你還敢說！”</p>
“我就是奇怪那個尼姑怎麼會那麼大膽！誰家丈夫不識妻，誰家兒不識母，丈夫跟兒子都還在世呢，這冒充也冒充得也太沒腦子了吧！”</p>
宮娥乙聽了這話，臉色也沉下來，唉聲嘆氣：“真話便是如此了，可又如何。就算她是真的沈氏，名節有污，陛下如何會認她，一口反駁拉出去打死，倒不給世人留話柄。”</p>
聽見這些對話的李適捏緊了拳頭，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忿恨得牙齒咯咯響，像在咬嗜着惡人的骨頭一般。他三步兩步來到太極殿揪着殿門前小宦官的衣領，陰沉地問：“說，那個尼姑是誰，人埋到哪裏去了？”</p>
那個小宦官看見李適如發怒的老鷹，嚇得跪地，言語斷續：“她說法法……號叫叫叫……什麼瑞真的，埋埋……埋在宮人斜。”</p>
“走！帶本王，挖屍首探個究竟。”</p>
話不由分說，那名小宦官腿腳立刻軟下來被李適拖着走。宮人斜是埋葬宮女的地方，空餘荒冢，白骨成堆，別說是去挖屍體，就連踩到那片土地的人都要嚇得半死。</p>
小宦官連忙抱住李適的大腿嚎哭：“大王，那兒是個污穢的地……您的貴足就止在此步吧。聖人說了那尼姑是冒充那就是冒充……”</p>
話撞在心坎上，李適一腳踹開他怒道：“沒膽的東西，本王你都敢逆阻！”</p>
“前面是何人在吵嚷！竟敢擋住德妃的路。”</p>
話畢，李適回頭看，由四名宦官肩上擔起步輦，六名宮娥手握如意柄挑六角宮燈，簇擁着華麗的獨孤德妃緩緩徐來。</p>
獨孤妍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宦官，指尖隨意地敲着肩輿扶手，笑說：“我還尋思着是誰那麼大膽，入夜未經傳召喚進宮，也就雍王這麼隨性。方纔我若沒聽錯的話，雍王要去宮人斜？喲，那兒可是亂七八糟什麼人都葬着呢！”</p>
李適彎腰作禮，表情淡得不能再淡：“不勞德妃操心。”</p>
“不過，我奉勸你不要去，有的人，不見得就埋在那裏等着你去尋。”話中有話，德妃說完後華袍一揮，步輦慢慢從李適身邊過去。待走遠幾步，她問身邊人：“綠綰，這宮裏頭，嚼舌根的人是不是大有人在。”</p>
“是的。”綠綰如此回答，暗語則代表事情已經辦妥。</p>
後面傳來劉清譚獨請李適去甘露殿的聲兒，獨孤妍輕蔑一笑：“今晚，父子成仇是一場好戲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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