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默，商音與潘安，蒹葭，採梅，貪玩的一行人早融入了這片燈市之中。</p>
“小娘子，小娘子，快看啊！那就是臉譜燈！”蒹葭對着橋頭歡呼，直晃着商音的胳膊，差點沒給人家晃卸嘍。</p>
“噗——呼”</p>
一聲橋頭火光飛起，原來是耍燈戲的技人口中噴出的一團驚火，吐火一出，技人身前身後環掛的數只燈籠似是應了機關一般全亮了起來，燈面上彩繪的“生旦淨醜”臉譜畫堪比立體，活畢活現。技人再攜燈籠耍一圈招式，那些臉譜燈籠即如大鳥滑行般陸續懸入橫空的燈架，那幕黑色的天空都成了戲臺子的帷幕。霎時，又叫燈市添了一重溫暖的亮光。</p>
衆人紛紛稱讚精妙絕倫，喝彩聲一片片，就是沒琢磨出技人暗中使了什麼法子才使得這些花燈收放自如。</p>
“這是長安沒有的燈戲。”商音欣賞着道了一句，滿目的流光溢彩更襯得她的明眸水靈。</p>
“怎麼，世上竟還有京都沒有的東西？難道京都沒有燈會嗎？”採梅自小在成都長大，從未走出蜀地，對於其他地方自然一點也不瞭解。</p>
蒹葭解釋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按長安城的宵禁制度，燈會也只有三天，並不像這裏日日夜夜，而且因爲戰亂，長安，洛陽的米價都升到一千錢一斗了，誰家有心思看花燈呢，去年長安的燈會都比不上這裏一半熾盛。”</p>
“啊……”採梅發出一聲惋惜的感嘆，好似心中幻想的盛京坍塌了。</p>
商音回頭望了一眼嘁嘁喳喳的兩個小跟班，視線朝流動的人羣擴寬，呀！孤獨默與潘安不見了！</p>
或許跟丟了吧！</p>
這怎麼可能，家裏的狗丟了他都不會丟！這表兄弟估計在哪裏駐足會美人吧！</p>
對，一定是這樣的！</p>
潘安還是個七歲的孩子呀！商音不高興地噥了一下嘴，獨孤默就是這樣，總把別人家的男孩子教壞！</p>
商音就這樣漫不經心地想着，忽然有兩張紅青鬼怪的臉於陸地聳起，一高一低驚現，像要吞噬人般的驚悚，幾乎將她嚇得海拔跳高了一截，見到面具下熟悉的身材才揮起兩手拳頭，同時打在他們的心口上，一本正經地呵斥：“本天師在此，爾等妖魔鬼怪速速退下！”</p>
“啊！我的心都叫你打碎了！”獨孤默褪下面具裝腔作勢地捂着心口，戲謔的口吻。</p>
“姑姑，我的心也被你拍碎了！”潘安有板有眼，學得十分快。</p>
“想嚇我，等你們真正變成鬼了再說吧！”</p>
他們帶的面具好生猙獰，似乎還透着一種古怪諳識的面相，商音不覺心中陰森森起來：“這魑魅魍魎般的面具不像世面上賣的。”</p>
“喔，剛被一羣鬧得正興的驅儺拉進去，他們送的，說是給我們辟邪。”</p>
“……”辟邪？</p>
商音翻了個湯圓大的白眼。</p>
她揭下獨孤默的面具，面具出奇的略沉，竟像是拿死人的骷髏做成的，空洞的“雙眼”如兩窿黑淵深陷，紅口白舌間染着幾撇紅，就像是咬過血肉後的口，她心有餘悸地觸碰過那抹紅，指尖有點黏而溼的觸覺。</p>
竟然是血！商音大叫一聲立刻扔掉那面具，心像捱了誰一打，不安而痛苦地狂跳着。</p>
“能將這面具送給我嗎？”這是一種生分的請求，商音似乎很在意這個面具。</p>
“行，那你怎麼回報我呢？”</p>
真沒想到這喫穿不愁的大將軍也有討價還價的時候，商音環顧了下燈市說：“我拿這燈市最漂亮的燈跟你換！”</p>
“行，我倒看你什麼眼光！”獨孤默爽快地答應，就看看那最漂亮的燈她如何拿出手。</p>
什麼才該是最漂亮的燈，這個問題有點籠統了。</p>
自然是投機所好啦！商音跑到溪角那頭的燈集上指着一盞四大美人的轉鷺燈說：“這盞轉鷺燈的紙絹畫繪着四位美人，自然是最漂亮的燈了。”</p>
轉鷺燈，也就是後來稱呼的走馬燈。將燈面製成四或六多面棱面，各向燈面繪上不同的圖象或剪紙，點燈之後燈面圖像如旋轉木馬一般循環轉動，這是利用燭火產生的熱力造成氣流，達到輪軸轉動的原理。</p>
當地流行的轉鷺燈一般畫有壯士駕馬、四大花君子、一年四季、由“女媧補天，後裔射日，嫦娥奔月，共工觸山”流傳的四大神話故事、十二生肖等。</p>
只是繪着四大美人的轉鷺燈着實難見，因爲當朝纔出楊玉環，四大美人的說法還暫未定型。</p>
商音瞧那四位美人的影像在橘黃暖色的燭光中循環轉動，彷彿是在逐着月華，流光迷離悽美照在她們身姿。每位美人畫像旁皆有蚊蠅小楷題詩，商音念起：“‘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顏’，李太白說的是這位浣紗美人西施；‘玉關春色晚，金河路幾千’，這位是西漢出塞的昭君。”</p>
轉鷺燈的第三位美女徐徐轉過，上頭題的詩句是：千古鳳儀成絕劇，連環妙計巧周旋。</p>
接着第四位美女是：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p>
這兩位對於商音來說有些陌生了，她噥噥不確定道：“這位拜月的美人……我並不認得她，連帶後一位賞花的美人我也不太認得，她穿的襦裙是我們朝代的，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喔，我知道了，這是楊貴妃。”</p>
“另外兩位你不熟悉也不怪，那位拜月的是三國志故事裏攥編的人物，賞花的那位紅顏禍水不提也罷。”獨孤默擺了擺手，身負衛國的責任，對楊妃一臉的不待見。</p>
“歷朝歷代美人那麼多，畫燈面的人偏挑選了這四位美人，定是別出心裁了！老闆，這盞轉鷺燈多少錢？我要了。”</p>
那買燈的老闆掛好燈籠後笑嘻嘻賠禮：“女客莫怪，這燈籠是畫樓的一位丹青師傅親手繪，並不作賣，只不過擺出來鎮一下鄙店，其他的轉鷺燈千繪百樣，您們隨便挑。”</p>
“啊，那集市上最漂亮的燈就送不成了。”蒹葭沮喪地撇嘴，搞得這燈要送她似的。</p>
“這世上沒有錢買不到的花燈，只是價錢不到位了，老闆且出價錢就是。”</p>
自從住進了王家，商音在買東西這一方面都變得闊綽了，要是胡師傅在身邊，準要嘮嘮叨叨爲兩個錢細碎半天。</p>
幾番三請四推之下，燈老闆依舊將那四大美人的燈奉爲傳家寶般珍貴，並不肯作賣。</p>
商音像是被獨孤附體了，臨走前色勾勾地盯着那個轉鷺燈瞧，滿心的不捨。</p>
“走啦，曲大美人！”獨孤默拉也拉不動，他都快變成馴服倔牛的人，蒹葭他們早玩得淹沒在燈會里去了。</p>
“獨孤小人，你快看，快看，出來了，美人從畫裏走出來了！真的！”</p>
商音像是看到鐵樹開花一般歡喜叫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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