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黃色龍袍在身上,玉冠上的垂珠,隨着皇帝的呼吸以及手中翻閱奏摺的動作,而微微擺動。
“皇上,龍井茶來了。”內侍身子有些顫顫巍巍,手裏捧着的茶卻極穩。
“放下吧。”
皇帝沒打算喝,繼續看手中的奏摺。陡然間,左眼皮跳動幾下,在皇帝來沒來得及感受徹底眼皮跳動的感覺的時候,眼皮再次恢復了安穩。
“朕,適才左眼皮跳。”
“恭喜皇上,怕是有大喜事。”
內侍聲音尖銳,在皇帝跟前謙卑得很,那尖銳倒之感,倒是被緩和不少。
“大喜事?朕也期待啊。”皇帝看着窗外的雪,都說瑞雪兆豐年,這大好事可不就正在繼續嗎……
那每一落下的白雪,都在訴說着來年的豐收。
可不就是正在繼續嗎。
“啓稟皇上,太子和宣王世子在外求見。”外頭內侍進入屋內,跪地稟報。
“宣。”
皇帝之說了一字。
外頭的南景臣和衛書洛,聽得分明。
卻依舊恭敬的在外頭候着,等着公公前來迎接。南景臣面帶愁容,他感覺事情並非能如同衛書洛說的那般簡單。
他竟有一種,即將過關斬將的錯覺。
“兒臣給父皇請安。”
“吾皇萬歲。”
衛書洛和南景臣,幾乎是同時說的。
皇帝擡手,笑容可掬的道:“這裏是御書房,不必過於拘謹了,有什麼好事情,都可說出來。”
“兒臣,正有一件事要稟報父皇。”
“準。”
皇帝右手輕輕一擡,龍袖隨冷風飄動了幾下,入宮雲捲雲舒一般的長袖,在空中旋轉了一番後,安穩落定在側。
衛書洛雙手呈上阿耶曲中毒事件的案件冊:“父皇,兒臣是爲了阿耶曲王子中毒的事情而來。現如今已經把事情來龍去脈調查清楚,請父皇過目。”
他擡手舉着冊子,放置在身前,如同一個木偶似的,一動不動。
皇帝龍眸吹閃了下,目光落在冊子上,隨後瞥了一眼內侍。
內侍會意,從皇帝身側移步於衛書洛身邊,接過冊子送至皇帝跟前。
皇帝展開一看,黑子白字條例分明,一字一句詳盡的把張廚娘怎麼謀害阿耶曲的事情,說的清楚明白。
“太子辦事用心了,這纔不過數日,就調查清楚了,只是……”皇帝掃了一眼,合上冊子隨手放在右側龍案之上,停頓聲音後,犀利的目光落在南景臣和衛書洛跟前。
兩人當事之人,一同來呈上調查結果,本是無可厚非。
奈何皇帝,見到他們兩人一同來跟前,就龍心不悅。
衛書洛來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料想到事情不會很順利,卻沒想到,皇帝身上散發出來的凌厲而排斥的氣息,這般濃郁。
他只覺周身有一團令人無法呼吸的暗雲,把他緊緊的纏繞。
那纏繞着他的黑雲源頭,便是皇帝的目光。
皇帝不開口,南景臣哪裏會說話,他如墨的黑瞳上墜了幾顆星子,隨着修長眼睫毛的撲閃,顯得忽明忽暗。
“可是兒臣哪裏做的不對?”衛書洛壯膽道。
“面上看起來,很妥帖。卻是經不起推敲。外人會說,是宣王府隨意找了個廚子頂罪。陳國人怕是沒那麼好忽悠。”皇帝嘴角撇了撇,手輕輕撫摸鬍鬚。
這是皇帝在煩躁之際,一個下意識的小動作。
南景臣明銳的觀察到了。
他之所以知道,是明若華有一回閒聊的時候,和他說到了。
“張廚娘背後,或許是有人,是否繼續查下去,一切都聽皇上安排。”南景臣見皇帝一直再等着他開口,思索後道。
皇帝深呼吸一口,蹙眉看着兩人:“這麼說,你們給朕的所謂的結果,只是表面結果?”
“父皇,張廚娘確是謀害阿耶曲王子之人。”衛書洛篤定道。
既然已經寫了結案冊子,他就打定主意了,從始至終要遵從這個結果。衛書洛並不明白,皇帝爲何猶豫不決。
衛書洛不明,南景臣卻清楚。
皇帝是捨不得一個可以讓宣王府受挫的機會,就此作罷。
“此事,需給陳國一個交代,來人,卻請阿耶曲王子。”皇帝一聲御令,事情算是進入下一個回合。
“奴才領旨。”
宮牆外京都最繁華的朱雀大道,那條通往皇宮正門的大道上,此刻有宣王府馬車,正朝着宮門而行。
車伕戴着斗笠,斗笠上覆了一層薄雪。
今日的雪比起昨日來說,少了很多,車伕手中的鞭子,奮力朝着馬屁股上甩過去,馬匹速度加快了一些。
“好嘞。”
李伯是擔心耽擱了明若華的行程,這纔想快一點。
在雪地上行駛,本就比平日裏慢了一些,他這纔有些着急,聽了明彩的話後,李伯這才放寬心。
明若華掀開簾子,看着前方的宮牆,慵懶的打了個哈欠,“也不知公主今日找我爲了何事……”她只想着在府內,安安生生聽着窗外的雪聲,在屋子裏烤紅薯。
這是她最近覺得最愜意之事。
來了宮內,必然就要去給皇后請安,一番折騰下來,要回府再看見小樂樂,怕是要戌時了。
一寸光陰一寸金,若是可以選擇,她當真不想入宮。
何況,今日衛書洛和南景臣去見皇帝,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得了令元的邀請纔來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過來湊熱鬧呢。
她是一個女子,若是傳出去干涉國家政務,怕是到時候洗不乾淨。
阿耶曲中毒的事情,關係到南國和陳國,可不就是政務了嘛。
明若華意興闌珊。
明彩對明若華上心了,眼珠子滴溜溜轉動,正在想原因。
“啊,奴婢想明白了,奴婢知道了!”明彩一副恍然大悟的歡喜模樣,高興的左右臉跟兩個蘋果一般無二。
“看你一驚一乍的,若是我肚子裏有寶寶,怕是要被你下掉了。”明若華隨口道,她還沒來得及問明彩知道了什麼,就被明一打斷。
在外頭護衛明若華,騎在馬背上的明一,後怕道:“主子,您有身孕了?”
他緊張得喉結上下滾動。
他自己也不知道緊張什麼……
“你耳朵挺敏銳啊,要答案?兩個字:沒有。”明若華搖頭,一路上明一都沒說話,她和明彩說的,也權當沒聽見。
怎麼一聽她說什麼肚子裏有寶寶,明一就反應這麼敏銳啊。
“屬下剛纔嚇壞了,就怕……”明一擔心這麼冷的天要是當真懷孕,那怕是對寶寶不好。明一更擔心的事,雪地太滑,若是馬車動盪引起了滑胎,那……
“沒什麼怕的,百無禁忌。”明若華只覺明一過於小題大做了。
明若華也的確想過,要是還有寶寶可以陪着小樂樂,也不是一件壞事。
不過,她也發現了,若是明一成親,將來怕是個細心的丈夫。
明若華目光來到明彩的臉上,有點想做月老……
“可是世子妃……”
明一還想問,卻被明彩打斷。
“你別插嘴了。”明彩在車內,轉頭看着窗外,風太大了,簾子什麼的沒有被掀開,她知朝着明一所在方向看過去,她的話,還沒說完呢。
“好好好,我不插嘴了。”明一認慫。
明若華也附和:“沒錯,明一,你別說話了。”
明一想反駁,他更想問的是,就算是不能說話,也有個時間限制啊……
明彩臉上浮動喜色,只因明若華護着她。
她和明一都是明若華身邊最親近之人,兩人關係也不錯,打鬧歸打鬧。即便是如此,再和諧也有點爭寵嘛。
“你繼續說,適才一驚一乍說是想明白了,是想明白了什麼?”明若華趁着還沒入宮門,問道。
一旦進去,就要謹言慎行。
她一個主子,哪裏能不斷好奇奴才的動靜。
明彩“嗯嗯”點頭,她也早就安耐不住要說了:“奴婢想啊,公主在今日找您來,怕是如同去年一樣,想找您一塊挖雪藏雪,明年夏用來煮茶。公主很喜歡這個儀式感。”明彩冥思苦想到時找出了一個可能性。
明若華煥然大悟“我到時忘記這一茬了,主要是咱們府內去年的藏雪,還多着呢。”
“可不是嘛,今日和你世子爺基本上在外面,哪裏有功夫在府裏頭好好喝茶,消磨時間啊。”明彩輕聲抱怨道。
明彩也跟着她走得辛苦了。
東奔西走,還好幾次都沒命了。
明若華拍着胸脯保證:“來年,一定不亂外出,若是可以的話,就把你的婚事給辦了。”夢想是美好的,萬一實現了呢。
不敢細想。
就算是四海幫的事情,都可能到處奔波。
更何況還有明月樓的大小事,好在都步入正軌,四海幫有秦長老坐鎮,明月樓有段玉春,她一定要忙裏偷閒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明若華想到這,嘴角弧度越來越深,彷彿瞧見了美好的未來,只不過……她轉念一想,還是期待下春節比較好。
例如,首先是要給兄弟們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