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呢?有沒有說孩子的情況?”周南鈞率先開口,帶着明顯的不耐煩。
“都在裏面……”秦婉有氣無力的說道:“他說……如果明早病情還是控制不住,戀戀可能挺不過去了……”
之前的一個月雖然孩子的病情有反覆,可是卻沒有這麼嚴重過。
醫生剛剛給她簽字的單據上明確寫着兩種抗生素的名字,還說明了用藥後可能會有的後果。
這幾個人都是周南鈞的心腹,做事很穩妥……要不是孩子真的危險,他們根本不可能給孩子下這麼重的藥……
聽到秦婉的話,周南鈞抿緊雙脣,目光中也染上了不真切的憂色。
他一直覺得不太在乎這個孩子的死活,不斷在心裏告訴自己秦婉和她的孩子都不重要……
可此時驟然聽說戀戀的情況很不好,他的心尖仍然會一跳一跳的疼。
也許是因爲血脈相連,也許是因爲他本就沒有想象的那樣無情無義,也許因爲其他什麼原因……
總之這種痛感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又無比真實,無論多努力都壓抑不住。
“你回去休息吧,我守着她。”周南鈞冷漠的看一眼秦婉,擺擺手讓傭人將她帶走。
“我不走,我要在這裏等女兒出來。”秦婉立刻抗拒的甩開傭人的手。
周南鈞眸光閃出尖銳的鋒芒:“你看看自己成什麼樣子了?看起來像個女鬼!別在這兒嚇唬孩子!”
自從手術後,秦婉幾乎沒怎麼休息,每天都過來守着孩子……
身體不好,氣色就很差,整個人看起來虛弱又憔悴。
他的話音一落,秦婉的臉色驟然變了變,慌亂的去摸自己的五官:“很醜嗎?怪不得戀戀見到我會哭……我錯了,我該化個妝的,戀戀以後會不會不理我啊?”
更多難聽的話涌到嗓子眼兒,周南鈞生生嚥了下去。
現在的秦婉再也沒有之前的驕傲和自信,卑微的像一粒沙塵……
也像極了當初被慕言沉傷害到體無完膚的夜汐染。
果然他也天生帶着“畜生”屬性,總是依仗着那個傻女人愛自己,才恣意的去傷害……
周南鈞悄無聲息的嘆了口氣,走到秦婉面前,蹭了蹭她的臉頰:“先回去休息,這裏我守着。我跟你保證,咱們女兒絕對不會有事。”
“你……”秦婉錯愕的看着他,一時間說不出話。
她以爲會像之前一樣被劈頭蓋臉罵一頓……
結果恰恰相反……周南鈞給了她許久不見的溫柔,輕輕撫平她心裏劇烈的痛苦……
保姆帶走了秦婉,周南鈞獨自一人靠在牆面站着,等着醫生出來。
與此同時,秦山別墅的氣氛表面上看要安逸許多。
周南鈞離開後,夜汐染陪悅悅喫過飯,又去花園玩一會兒,才帶着她洗澡、看繪本……
直到悅悅睡安穩了,她纔回到自己的房間。
坐在梳妝檯前細細的吹乾頭髮,她冷眼看着鏡中的自己,雙拳握緊又鬆開。
來回幾次後,劇烈閃動的眸光才重新回到清澈單純的模樣。
慕言沉晚飯後一直在書處理公司的文件。
每天的工作都不會因爲他忙其他事顧不上去公司而變少……
白天欠的債,晚上都要還回來。
路過夜汐染房間時,他習慣性地進去看看。
雖然晚飯時她的狀態看似已經恢復正常了,可是慕言沉多少有些不太放心……
畢竟對於她來說是剛剛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
推開門的一瞬間,慕言沉額角猛地一跳。
房間裏連小夜燈都沒留,唯有一片月光透過薄紗窗簾照在了窗邊的地上。
夜汐染就坐在那片光暈裏,抱緊雙腿,頭枕在膝蓋上,一動不動。
“做噩夢了嗎?”慕言沉趕緊走過去,扶起她的頭,緊張的看着她。
夜汐染的雙眸中沒有半點朦朧睡意,甚至在看他的時候,閃爍着比月光更加攝人心魄的光亮。
“我夢到爸媽了……”她冰冷的雙手緊緊握住慕言沉的手,聲音卻異常平靜:“還有我們的女兒,她一直在哭,她說她很疼,求爸爸媽媽救她……”
從她口中說出這樣的話,無異於在慕言沉的傷口上撒鹽。
這段時間,他總是迴避想起孩子……每次無法逃避的提及,都是痛苦的煎熬……
而此刻看進夜汐染平靜的雙眸,慕言沉幾乎痛到快要窒息。
他再也顧不得她的抗拒,將她擁進懷裏,用力吻住她。
夜汐染在脣瓣觸碰的瞬間閉緊了雙眼,摟住他的同時攥緊他後背的衣服。
脣齒糾纏,永遠彌散着苦澀和疼痛……
就像他們之間的感情,只能是指縫中的沙……
拼命的攥緊,最終除了恨和痛苦,再也存不下一點美好。
……
醫院裏,周南鈞在門口守了一整晚。
期間他又簽了兩個用藥同意書,其他時間都在看走廊白得瘮人的燈光,放空思緒。
一連幾個月,他幾乎每天都在醫院耗着。
守完了悅悅又開始守自己的女兒……
大概是前半輩子造孽太多,老天爺看不過眼了,用這樣的方式懲罰他。
秦婉一整晚沒怎麼睡,見到窗外泛起日出的光暈,立刻起牀洗漱,趕緊回到孩子病房這邊。
戀戀已經被轉入了可視病房,跟之前悅悅住的病房有些相似,家長可以透過玻璃窗看到孩子的情況。
孩子還在保溫箱裏,嘴裏又插着管子,看不清楚模樣。
“暫時沒事了。”周南鈞見到秦婉過來,啞着嗓子說道,指尖用力按壓太陽穴。
饒是體質不錯,畢竟年紀擺這兒了,他的狀態的確不太好。
“沒事就好……”秦婉趴在玻璃上,眉心舒展開一些。
“情況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接回家了。”
“真的?”秦婉驚喜的看向周南鈞,緊接着所有的欣喜都變成了怔愣。
這段時間,他幾乎沒好好跟她說過一句話……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了呢?
周南鈞並沒有解釋,轉而去讓傭人拿來飯菜,兩個人坐在病房門口慢慢吃了起來。
不管孩子的情況怎麼樣,做父母的不能先垮掉。
走廊另一個盡頭,慕溫萱帶着棒球帽,抱着假肚子,在距離保鏢幾步遠的地方假意路過。
轉身的瞬間,她藏在帽檐下的雙眸閃動出不真切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