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嬸想到牛大青這幾日來一直本本分分的言行，也就只囑咐了兩句別熬得太晚和小心火燭外，便任由牛大青帶走兩塊燙餅當做第二天的早飯，然後出了家門。
夜深人靜，更夫舉着紙糊的燈籠，遊走在村子裏，讓二更天的梆子迴響在每條街巷中。
聽到這因爲四下寂靜，而變得越發悠長的更鼓聲，牛大青怔了怔，不知是混亂還是放空的腦袋，這時才意識到脖子的痠痛——因爲自己一直仰着頭的關係。
雖然月光清亮，但因爲醫館此刻背光的緣故，那塊高高懸掛起來的匾額似炭一般漆黑，讓人根本分辨不出上面到底寫了什麼。
牛大青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站在這裏，只是進去，他不敢，離開，他不願，腳像是生了根，挪動不了半分，也許，他只是想陪着她，在這個本應該好好慶祝的日子裏。
可遠處，老劉頭的更鼓越來越近，若是他再不離開，醫館門前空空蕩蕩沒有任何遮掩，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會被老劉頭看見，明日若是叫燕子和娘知道，又是一場亂子，還要給她添麻煩......
牛大青泄了一口氣，正準備扭頭離開，突然聽見他身後，門裏頭，醫館內，傳來一聲巨響，像是水缸或者酒罈被打爛的聲音。
彷彿是找到了一個回頭的藉口，牛大青連忙轉過身，撲到門板上，可這次凝神細聽，卻什麼聲響都沒有了。
他挪了挪身子，將耳朵附在門縫上，還不及聽到什麼，鼻子卻先聞到了一絲酒味。
王溪從不飲酒，就算是醫館內常備着一些，也是因爲其中一部分是治跌打損傷的藥酒，另一部分是炮製藥材的配料，即使如此，那酒向來也都是封存得好好的，一來是生怕散了藥性，二來也是怕酒味影響了其他藥材的藥效，所以，眼下這酒味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嘶，奇了怪了。”
老劉頭走到醫館門前，往四下看了看，又湊近前瞧了瞧。
“剛纔明明見到了個大影子，是眼花了不成？”
原是想敲門，可這麼晚的天，老劉頭想着王溪必定已經歇下了，也不敢打擾，加上他還有着點說不出的小心思。
那麼大的塊頭，若真是歹人，哪裏是自己這麼一把半截埋土的老骨頭對付得了的？
這麼想着，老劉頭便一邊安慰自己，這麼窮的地方不會來什麼江洋大盜，綠林匪類的，一邊繼續敲着他的更鼓走開了。
聽到那梆子聲越來越遠，貼在門板後的牛大青松了一口氣，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漸漸能分辨出醫館內自己熟悉的一切，和他離開那天相比，幾乎沒有一點變化，只是那股酒香卻也愈發濃郁，像是有一罈子烈酒在館內被打翻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