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雖然他性格暴戾,後世學者們卻對他評價頗高。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見聶淵和喬麥回到冬暖閣,機靈的大內總管站在門外一迭聲道喜。
要不說人家能升到這個位置,有本事呢,這道喜的話一出,聶淵臉上的笑意都多了幾分:“行了,別拍馬屁,去叫禮部張尚書過來。”
“喏!”總管答應得快,內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本以爲陛下最多也就封個美人,現在看這架勢,起碼得是四妃往上呀。
喬麥坐在軟榻上,手裏握着一個綠豆餅慢慢啃。聶淵坐在旁邊批閱奏摺,被她偷看好幾眼後,挑眉問:“你也想看?”
“不,我不想!”她放下綠豆餅,湊過去問,“陛下,你不覺得,見一面就成婚很草率嗎?”
聶淵擡眸問:“你想無名無分?”
“不是,我是說,咱們可以先當炮友。”喬麥知道讓普天最大的皇帝陛下放棄自己是不可能的,只盼着他能理智一點。
聶淵問:“炮友是什麼?”
“就是隻上牀,不確定關係。”
“哦?你對千年後的我也是這麼說的麼,所以你們感情破裂?”
喬麥對他的理解能力感到絕望:“都說是因爲他有新歡啦!”
“呵呵。”聶淵把裝盛點心的青花瓷盤往她面前挪了挪,“接着喫吧。”
可惡啊!
喬麥雙手握着糕餅,幾口咬完一個,補充剛纔被折騰過多的體力。
不多時,禮部尚書來到乾泰殿正殿等候,喬麥百無聊賴地在暖閣裏走了幾圈,到底還是太過疲憊,不一會兒就在龍牀上酣睡過去。
夢裏,她無論怎麼研究都找不到回現代的辦法,在深深宮牆裏蹉跎一生,和聶淵相看兩厭,每日都在思念乖兒子們。
夢境裏的悲傷那樣濃烈,她胸悶心悸,眼眶酸澀,正對着一隻貓兒哭得傷心,忽然地動山搖,眼前發黑。
她緩緩睜開眼皮,只見面前是一個滿面焦急的小姑娘,邊搖着她的肩膀,邊喊:“娘娘!娘娘!”
“嗯……你是?”
“娘娘,我是綠柳,她是紫蕊,我們是李總管派來侍奉您的。”
“等、等一下。”喬麥抹了抹臉,眼角還掛着淚珠:“我是什麼娘娘?”
綠柳和站在榻邊的紫蕊對視一眼,笑吟吟地說:“您當然是皇后娘娘。張尚書已接了陛下的旨意,即日起爲您籌辦封后大典,聽說呀,陛下還要召各路封地的諸侯回京觀禮呢。如今整個京城都傳遍了,說陛下甚爲愛重您。”
不愧是大內總管挑出來的人,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喬麥翻身下牀,張望幾眼,問:“你們陛下呢?”
紫蕊正要接話,聶淵身着金色滾邊的玄色常服大步繞過屏風,兩個宮女福身請安,看得出大梁的宮廷禮儀並不嚴苛。
“是誰惹得夫人落淚?”
他嗓音一沉,兩個宮女都雙腿打顫,即使不用行跪拜禮,也恨不得能有個地縫鑽進去。
“睡覺睡的。”喬麥悶悶不樂地說,“她們還沒那本事把我惹哭。”
她那麼一說,聶淵的臉上立刻冰消雪融,擡手揪起她軟而彈滑的臉蛋:“你啊……夢到什麼了?哭得眼角臉上都是淚。”
兩個宮女悄無聲息地退下,心中多少有些喜氣,看來這位新主子是個有本事的,居然能如此受寵。
以往被王公大臣或外族屬國送來的那些美人,多少連陛下的一面都未見到就被放出宮去。有死賴着不願意走的,千方百計在後宮偶遇,都被陛下整治得再不敢冒頭。
唯有這一位,對陛下如此放肆,竟還能得他喜笑顏開。
這下,又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要心生妄想了。
在史書上,荊羨勉強算得上一個勤勉的皇帝。史官記載他三日開一次早朝,辦事雷厲風行,大臣們都不敢敷衍。
喬麥到古代的第二日,正好輪到聶淵上工的早朝。昨夜明明在聊爲何哭的事,喬麥正說到思念千年後的貓崽,就被聶淵壓倒在牀上,非說什麼要生個屬於他們倆的孩子。
喬麥縮在被窩裏看聶淵熟練地換朝服,太監宮女們均等在門外。
她露出一雙小鹿似的眼睛,問:“你真是從刷馬小兵當上將軍,再當上皇帝的?”
聶淵將玉佩繫好,振了振寬袖,說:“不錯,夫人若是好奇,改日我慢慢講給你聽。”
“夫人再多睡一會兒。”聶淵像只吃飽的獅子,饜足地摸摸長期供應獵物頂出草叢的腦袋,“想去哪兒,讓他們帶着你去逛逛。”
喬麥脫口而出道:“嗷!我要出宮!”
“行,明日休沐便去。”
好吧,獅子是不會讓獵物逃走的,她早該知道。
喬麥又躺在牀上舒舒服服睡了個回籠覺,醒來後直接用的午膳。
大梁的宮廷膳食可以稱得上節儉,午膳僅一碗白米飯和四菜一湯,分量都只小小一碟,恰好夠一人喫。
喬麥問過後,聽聞宮女的膳食標準也不錯,她勉強給聶淵加了1分印象分。
因着聶淵臨走前特意吩咐過,要他們帶皇后娘娘在禁宮各處轉轉,是以宮女太監們早早就忙碌起來,把遮陽的傘蓋、各色點心盒子、冰鎮果飲等物事都準備妥當。
喬麥一出乾泰殿就大大方方沿着宮廷中軸線往南走,走出一段後,兩個貼身侍候的宮女露出爲難之色,紫蕊低聲提醒道:“娘娘,再往前就是重玄門,往外是羽林衛衙署和翰林院、學士院。”
喬麥當然知道,可是些地方可比後宮有趣多了,大梁和四國爭霸期間的史書皆有記載,不少能人異士就在這幾處衙署中,攪|弄政壇風雲。
她停步,遺憾地問:“這些地方,我不能去是嗎?”
李總管上前一步賠笑道:“哪兒能啊,陛下可是說了,您想去哪兒都行。你們倆,還不快給皇后娘娘帶路!”
紫蕊和綠柳惶恐地向喬麥道歉。喬麥擺手連說沒關係,神情輕鬆,可兩人還是像觸犯了什麼大忌似的,一直低頭跟着她。
出了重玄門,一路上能見到不少往來巡視的羽林衛,和來回呈遞文書的小翰林。見了大內總管親自陪着閒逛的喬麥,他們無不在遮陽傘蓋五米開外的地方就躬身請安,俱是口稱“皇后娘娘”。
喬麥心說,自己就睡一晚上覺的功夫,竟是皇宮裏都傳遍了。
喬麥悶悶不樂地走近翰林院。
聶淵是狗嗎?聞着香,就迫不及待地封皇后?
“參見皇后娘娘!”翰林院從老到少紛紛行禮,喬麥連忙上前把那幾個白鬍子飄飄的老人扶起來。
“老人家快坐,都坐。”
李總管出言提醒:“娘娘,這位是翰林院羅學士,這位是……”
一圈介紹下來,喬麥人倒是都記住了,小太監們還搬了把雕花木椅來,墊上軟墊,讓她坐下。
“咳咳,大家不要緊張。”她說完,發現那羣白鬍子老爺爺更緊張了,顫巍巍地拱手。
“不知羅學士的研究範圍是?”
羅學士略理解了一下她的口音,接着慢吞吞地答道:“回皇后娘娘,微臣在翰林院主管前朝史書編修。”
“前朝?”喬麥來了興趣,“那羅學士可否跟我講講,您認爲前朝最賢明的君王是誰?”
李總管心裏一個咯噔,今上乃前朝大將軍,是謀朝篡位,起義得來的皇位,前朝之事當是一大忌諱。
皇后娘娘張口就讓羅學士評選前朝最賢明的皇帝,這不是給人挖個坑往裏跳麼?
羅學士不卑不亢,拱手道:“回娘娘的話,微臣認爲,前朝賢明之最當屬代宗。當初鎮東將軍謀反後,宮室焚燒,十不存一,百曹荒廢,曾無尺椽。中間畿內,不滿千戶。既乏軍儲,又鮮人力。而代宗在漕運、鹽政、糧價上大刀闊斧實行新政,平抑物價,養民爲先,清理宦官,使朝堂內肅然一新,令前朝再續百餘年。古之賢君,未能及此。”
“好,好!羅愛卿此言,甚得朕心。”
一行人身後,不知何時前來的聶淵從博古架後邁出,撫掌而笑。
羅學士趕緊起身拜見:“臣惶恐。”
“羅愛卿快坐。”
聶淵擺擺手,拒絕了太監搬來的椅子,走到喬麥身側,按住她的肩膀,笑睨她一眼。喬麥本來也就裝裝起身的樣子,聶淵一按,她就心安理得地繼續坐着。
“被皇后問到,羅愛卿鎮定自若,答論精闢,該賞。朕知你一心修史,廢寢忘食……這樣吧,就賜羅愛卿履道坊官邸一座,讓你今後|進宮當值能近一些。”
羅學士俯身便要跪下:“臣……謝主隆恩!”
“欸,羅學士快起來!您年紀都這麼大了!”喬麥趕緊去扶,聶淵見狀也搭了把手,更是把羅學士感動得老淚縱橫。
李總管知機地遞上乾淨錦帕,內心對皇后娘娘的敬畏又多了一分。
短短几句話,就讓素日清貧的羅學士在寸土寸金的地段得了棟宅子,誰能相信她和陛下認識才短短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