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眼角瞟了一眼，他們帶的東西大都跟昨晚李源帶的差不多，但線香是從廟裏買的。
也不貴，五塊錢一把。
整個上香的流程，很正式，並且恭敬。
胖女就站在佛像邊，一共做兩個事，收錢賣香，對方上完香走的時候，她會微微點頭，回個禮。
我們來了之後，她多了一件事，就是給我們翻白眼。
平均一兩分鐘翻一個。
每次翻的時間都特別長，每次我都以爲她翻過去之後，接下去就是“呯”一聲要倒地。
但等來的都是，她又把黑眼珠神奇地翻了回來。
李居士的嘴抿了好幾回，最後身子一轉，對着牆開始聳肩。
給我氣的，在他腿上輕踢一腳問：“你笑什麼？我昨晚真在李發達家見過她。”
他點頭，咬着牙半分鐘，把笑憋回去，才道：“那也不奇怪呀，那家裏現在沒人了，誰想去就能去。”
“可她爲什麼要去別人家裏？她不是你們村裏的人嗎？”
“不是，她就這廟裏的。”
“就是廟裏的？”
他先還點頭，點頭點着，也覺得不對勁了。
“這廟建了有三四十年了，建廟的時候她在，建了之後，她也一直在這裏。”
“爲什麼建廟？”我問。
李居士往胖女人看了一眼。
她也往我們看過來，這次沒翻眼，就是臉陰沉沉的，樣子已經有點像我昨晚看到的模樣。
那幾個上香的走了之後，她沒跟我們打招呼，慢吞吞走到門口，“哐當”一聲利落地把門栓了，把我們兩個和她堵在裏面。
之後，她變臉了。
“你們兩個什麼來路，故意來找麻煩的是不是？”
李居士還想解釋：“我們不是……”
“是，就是來找麻煩了，”我打斷他，指着廟裏的肥王道，“這個是你主子吧，你先問問他，昨晚被雷劈的爽不爽？”
肥女的眼珠滾了幾次，把我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語帶懷疑地問：“昨晚的雷是你招來的？”
“對，你最好說清楚自己是什麼來路，否則，雷不長眼，真劈了你，我們沒任何責任。”
她臉上的橫肉抽了一下。
我還正等她回話，哪知她腿一曲，“撲通”一聲，直接跪地，身子也跟着往前一撲，做了一個五體投地的姿勢，像一座小山似地，趴在我面前。
“我是人，是真真白白的人，求兩位放過我。”
這一變故，把我嚇了一跳。
轉頭去看李居士，他也有點懵，結巴着說：“我看着她也像個人。”
那行吧，大家都認爲她是人，我就讓她解釋昨晚的事。
她對答如流：“我昨晚就是在屋裏點了香呀，香把陰靈招來，能把我擋住。”
“擋的也太嚴實了，我都沒看出來。”我道。
她立馬賠着笑臉說：“你那是沒注意我，都看着那小子了，這種小把戲在您眼裏，一眼就能看穿的。”
據她說，她是一個頂馬仙，這年月生意不好做，在當地混不下去了，只能走街竄巷，看能不能碰到一兩個愣子，信她一回，賺點錢活命。
兩人一合計，一個想要供奉，另一個想要活命，就搭了個小廟，一起合作了。
我掃了她一眼：“你倒是不講究，別人頂仙家，你頂一個陰靈，你不怕自己早死嗎？”
肥女搖頭：“要不是遇到他，我早就死了，現在活的每一天都是賺的，還擔那個閒心幹什麼。”
我發現，這個地方的人，全都是哲學家。
我問她：“那你知不知道，他喫的供奉裏，有別人的陽壽？”
肥女瞠着大眼睛看我：“有嗎？我不知道呀，我只是聽他的話，把人引過來，別的都不知道的。”
頭頂的神相“撲”地一聲響，戴在頭上的泥塑描彩金冠直直掉了下來，正好掉到肥女的肩膀上。
她立馬往我們這邊靠了點，神色上沒有絲毫懼意，還強調：“我說的真的都是真話。”
狼狽爲奸，現在被她撇的清清楚楚。
現在追究他們的責任，已經沒任何意思，我跟肥女說：“我今晚會過來超度他，你呢？”
她的眼珠滾了一下，突然獻上笑臉：“我要不跟着您吧，我看您是有真本事的，肯定能賞我口飯喫。”
她彎腰從石頭香案上拿了一把香，遞到我面前說：“也不會讓你喫虧的，您既然也做這一行，這香表紙錢的應該都得用吧，這個我會做，做的還很好，你看看。”
我拿了她遞過來的香看，確實做的不錯，比外面從工廠出來的，一捆一捆的有用多了。
大概是看我神色鬆動，她趕緊又說：“這就是普通的香，我還會做別的，比如入夢的，還有招靈的，像昨晚你遇到的那樣都會，總有一款適合您。”
我：“……”
這生意做的，窩在這小樹林裏都屈才了。
我問她：“你知道平城嗎？”
“知道呀，南方嘛，聽說那地方有錢人可多了。”
“對，有錢人特別多，你如果證件都在的話，我給你介紹一個地方，一定能發揮所長，讓你變的比現在富有。”
她往藍棉襖口袋裏一摸，竟然真摸了張身份證出來，遞給我：“這行嗎？但是我可跟你說，我可沒錢買車票。”
“沒事，我給你訂，你什麼時候能走。”
她擡頭看了一眼快屋頂高的肥王：“我們兩個也在一塊幾十年了，我等您超度了他再走吧。”
我幫她選了個日期，很快在手機上給她訂了車票。
“到時候我找人送你上車，那頭有人接你。”我把身份證還給她。
她先點頭，之後才問：“你不能把我賣了吧？”
李居士都聽不下去了：“我們常爺是好人。”
“哦，”她遲疑着我往臉上看，“不過壞人也都說自己是好人的，我現在都覺得自己好人。”
我拿眼角看她：“那你是什麼意思？不走，還在這裏繼續裝神弄鬼？”
她又不樂意，猶豫再三說：“我還是過去看看吧，不過你不用讓人來接，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找過去。”
我立馬把青木觀的地址告訴她：“你到那兒找玄誠子就行，他們道觀雖小了點，但是裏面的祖師爺是靈的，最重要的是，很有錢，頓頓喫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