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士瞪大眼睛,整個人都被暴怒的情緒控制,他吼道,“你僞造遺囑把她留給我的東西都奪走,現在又來這裏裝什麼好人!我纔是她最重要的人,這裏由我做主!”
他的聲音實在太大,裏面的賓客都聽到了他的話,一時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議論聲不斷響起。齋藤俊戶人雖然上了年紀,但耳朵還沒聾,聽到這番話,氣得臉色蒼白。
“今天是什麼日子,這孩子居然在他母親的告別儀式上說這種話,還讓大家都聽到,他太不懂事。”
齋藤俊戶對英士失望至極,他握住身旁長孫的手,低聲道,“更何況他說得也不對。松野沒有僞造遺囑。”
聞言,齋藤介有些訝異地看着自己祖父,“您知道內情?”
“是的。”
嘆了一口氣,齋藤俊戶目光黯然地說,“智子之前曾和我說過,她做了決心要立一份遺囑,等她去世後只把遺產的百分之二十直接留給她兒子。”
齋藤介愣怔着,沒想到祖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那這麼看來,英士說松野僞造遺囑,真的就是假的了?
“智子和我說她做這樣的考慮,是因爲她發現英士有賭的壞習慣。”齋藤俊戶有些疲倦道,“而且英士的性格太軟弱,也太不理智。你沒注意到嗎,今天是他母親的告別儀式,但他妻子居然都沒有來參加。智子早就發現,他妻子的品性很有問題,而且總是挑唆英士問她要錢。”
齋藤介眉頭皺着,他剛纔和英士說話時,英士的態度就讓他覺得很不對勁,現在想想如果是英士的妻子說了什麼,那就合理了。
“智子很擔心,如果她把所有的錢都留給英士,那不論是他自己拿出去賭,還是被他妻子騙走,都非常有可能。她不想發生這種事,更不想讓英士覺得繼承了母親的遺產,就可以混喫等死了。”
停頓片刻,齋藤俊戶繼續道:
“所以她才立了遺囑,只讓英士直接繼承兩成的遺產。至於剩下八成,有兩成她捐給慈善組織,剩下六成也分成兩半。
其中一半她投給信託機/構,讓他們每年給英士打一筆錢,另一半她則送給了松野君,因爲她想支持對方的事業。那一份遺囑的法律文件我都看過,這是真實的。”
齋藤介知道松野在去年已經從原有的設計公司辭職,自己開辦了事務所,他的事業雖然剛起步,但已經做出了業內出名的項目,確實是十分有才華,也有商業頭腦的青年建築師。
反正以齋藤介的眼光來看,這樣的男人不可能做出僞造遺囑這麼低劣的事情。而且如果松野真的要僞造遺囑,那爲什麼還給英士留下一半?
“智子當時和我說,她準備以後找個機會和英士好好談談,告訴他遺囑的事。”
齋藤俊戶看着入口的方向,神情沉重又悲傷,“但沒想到她還來不及——”
說到這裏,他兀自停住。
如果沒有齋藤邦彥製造的這起爆炸,廣川智子現在還活得好好的,她的孩子和愛人也不會因此產生爭執。想到這裏,他就越發內疚自責。他生下齋藤邦彥這個畜/生,本來就是他的錯。
不遠處,英士的嘶吼聲越來越歇斯底里。
松野看着面前狀若瘋癲的男人,攥緊拳頭道,“我沒有對智子做過任何不道德的事,你說我僞造遺囑,這更是莫須有的罪名!英士,清醒點,就當我求你,別再在這個日子讓人看笑話!”
但英士卻不理睬他的請求,就要衝上前和松野動手,好在保安眼疾手快地將他拉住,這纔沒讓兩人扭打在一起。
室內。
齋藤俊戶實在看不下去,他沉着臉就往入口處走去,齋藤介趕緊跟上。
“英士,你鬧夠了嗎?”
走到發瘋的男人身旁,齋藤俊戶憤怒地沉聲道,“今天是你母親的告別儀式,你有什麼話也要等到儀式結束後再說!現在不是你吵鬧的時候。”
他本來就有不怒自威的氣場,如今發起怒來更是唬得一干人等都不敢說話。
就連本來紅了眼的英士都被他怔了一下。
但隨即,英士就冷笑道,“齋藤先生,你用什麼立場勸我啊?害死我母親的人就是你兒子,你是殺/人兇手的父親,你今天出現在告別儀式上,本來就是對我母親的褻瀆吧?”
英士盯着齋藤介的臉,上前一步道:
“我就是要讓所有來參加儀式的賓客,都知道德高望重的俊戶老先生,還有你們大名鼎鼎的齋藤財團到底藏着怎樣的祕密!你們在霓虹封鎖消息,不敢讓別人知道我媽媽是死於齋藤邦彥之手,不就是怕大家知道後戳你們的脊樑骨罵?”
說着,他大笑幾聲,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邊笑一邊說:
“可憐我母親爲齋藤財團操勞了大半輩子,居然死於你們齋藤家的內鬥之下,而她死後你們連爲她伸張正義的機會都剝奪了!”
聞言,松野也看向齋藤俊戶,目光復雜。
齋藤介冷下臉,對身邊的保鏢道:
“他瘋了,把他帶到別的地方。”
保鏢應聲就要上前,卻被齋藤俊戶伸出手攔住。
“英士,我答應過你,無論如何都會給智子一個交代。我沒有說謊。”
老人頂着所有人的目光,平靜地站着,認真地說。
一旁的齋藤介看到這一幕,忽然眼眶有些發澀。
以祖父的身份和地位,要他當衆承受這樣的非議和質疑,這有多苛刻。
但他卻都一一毅然接受。
這一刻,齋藤介比以往更加敬佩他。
“你以爲你這種虛情假意的人說的話,我會信嗎?”
但英士卻不領情,他環視四周,故意更大聲道:
“我雖然只是一介平民可也都聽說齋藤邦彥幹了多少缺德事,可那傢伙卻一直都沒落網,這是爲什麼?難道不是你們齋藤財團在庇護他?你口口聲聲說懲治兇/手,可你實際怎麼做的,你以爲別人都不知道?”
這樣的指責對於齋藤俊戶來說太苛刻,老人張開嘴想要說話,卻先劇烈咳嗽起來。齋藤介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扶住祖父就道,“祖父您先離開,這裏就交給我。”
但齋藤俊戶卻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等這一連竄劇烈的咳嗽過去,他喘/息着看向英士,沉聲道:
“我如果包庇了齋藤邦彥那個孽子,那我就不得好死。”
他說話的底氣十足,聲音也十分有穿透力,一時間整個會場的人都因他這句話而沉默。
就連咄咄逼人的英士也是一怔,他沒想到齋藤俊戶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來發誓。
齋藤介冷聲對英士道:
“你今天如果就是想羞辱我們,把怒火都撒在我祖父一個高齡老人身上,那你成功了。但你對祖父和齋藤財團的指控,沒有一個字是事實。祖父用他的性命起誓,我也願意用財團的榮譽起誓,絕不包庇罪/犯。”
說完,他就要扶着齋藤俊戶離開,可這時告別儀式的主持卻湊上來道,“兩位先生,你們就要離開嗎?可儀式上還有老先生致辭的流程——”
齋藤俊戶聽到致辭,剛要說什麼,忽然,齋藤介急促道,“小心!”
他在恍惚中被齋藤介推開,只用餘光瞥到那名主持忽然從西裝口袋裏掏/槍。
即使他老眼昏花,也看得清那一槍是衝着他和齋藤介來的,而齋藤介在關鍵時刻將他推開,自己卻跪在了地上。因爲這一聲槍響,整個告別儀式都陷入混亂,賓客們倉惶逃離。
齋藤俊戶看到胸口涌出鮮血的齋藤介,眼睛都紅了,視線一片恍惚,大腦在極度的空白之下,彷彿連意識都停滯不前。他無法做出思考,甚至感覺不到保鏢衝過來擋在他身前,形成肉盾護着他往後走。
忽然,他的理智終於回爐,他大叫道:
“快救阿介!別管我,快救阿介!”
混亂中,齋藤介被保鏢拉起,齋藤俊戶眼睜睜看着他左胸的衣服被血徹底染溼,喉嚨裏發出絕望的悲鳴。
他寧願剛纔齋藤介沒有推開他。
如果他這個老頭子不幸死了,那對家族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影響。但齋藤介就不一樣了,他是財團未來的希望。他只能祈求上天垂憐,不要讓他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