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藤介輕笑着搖頭,對她說:
“可是我擔心你。”
聞言,綾瀨櫻的眸光閃爍着,像是迷離又美麗的黑色寶石。齋藤介看着微微頓住,彷彿已經深陷其中。就在他有些恍惚時,他聽到綾瀨櫻低聲說:
“可我也願意爲你做這些。”
她話到說到這份上,齋藤介再推拒就沒道理了。他張開嘴,任由她輕柔地喂他粥喝。
在他記憶中,自從他能拿得起勺子之後,就再沒有人餵過他喫東西。即使是他生病時,千檜理也沒有動手餵過他,因爲按照齋藤家的規矩,男孩是不能隨便喂的。
但現在,他卻享受着這樣的照顧,而他面前的女人,眼裏只有他。
綾瀨櫻也太專注了,以至於她沒有聽見門外的腳步聲。房門被推開,只見齋藤俊戶,還有齋藤介的父母都站在外面,甚至還有紫夫人。他們齊齊地望着彷彿被定格的畫面,所有人都僵住。
下一刻,齋藤俊戶咳嗽一聲,綾瀨櫻匆忙地收回手,站起身退到一邊,對幾人頷首致意,然後就要離開病房。
但齋藤俊戶卻將她叫住。
“綾瀨小姐,這些天要感謝你這麼用心地照顧阿介。”
老人微微笑着,眯起的眼裏卻似乎意味深長。
綾瀨櫻低下頭道:
“介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聞言,齋藤俊戶似乎對她的說法很感興趣。他看向躺在病牀上的齋藤介,眨了眨眼睛,然後說,“只是救命恩人嗎?”
他說得隱晦,但在場的人都心照不宣。
綾瀨櫻自幼在社團中長大,也算是見識過很多驚心動魄的大場面,但沒有哪一次讓她這麼緊張,彷彿心都在砰砰直跳。她的耳根紅了,仍然勉強地維持鎮定,又對他們欠身行禮。
“失禮了。”
說完,她快步走出病房,把房門關上。
她走後,齋藤俊戶看着齋藤介的眼裏含着笑意,他坐到病牀邊,手放在齋藤介的膝頭。“阿介,綾瀨小姐對你很是情深義重,我看你對她,也不一般啊。”
齋藤介的表情一頓,隨即他望着祖父微笑道:
“祖父感覺到什麼了嗎?”
在齋藤家,也就只有齋藤介敢這麼和齋藤俊戶說話。而齋藤俊戶也一點都不覺得他逾越,語氣更加溫和,“你能走出之前的那段感情,這是好事。你也大了,喜歡什麼樣的女孩,是該由你自己做主。”
聽到這句話,原本沉默不語的理光忍不住,開口道:
“爸爸,阿介以後是齋藤財團的董事長,也是未來的家主。他喜歡哪個女人我們或許管不着,但他一向死心眼,喜歡誰就要娶誰。他要娶的女人可就是家主夫人啊,怎麼能——”
“怎麼能什麼?”
齋藤俊戶回過頭,瞪着溫吞的長子道,“你都能娶你心愛的女人,就不許你兒子自己做主了?”
“我——”
理光怔住,被噎得無言以對。
他看了看身邊面無表情的北原凜香,再看向悄悄捏了捏他胳膊的妻子,雖然還是不敢苟同,但也羞愧地低下頭也不說話了。
齋藤介躺在病牀上,苦笑着道:
“你們說得我馬上就要結婚了似的,這些事先放一放以後再說吧。”
現在的當務之急還不是他的感情問題。
停頓了片刻,齋藤俊戶拍了拍長孫的手,隨即沉下聲道:
“我今天來有個消息要告訴你,就在今天,首爾法/院正式批准了對齋藤邦彥的逮捕令。
按照程序他一旦被逮捕歸案,就會被引渡回國。而他現在也已經被髮出國際通緝令,不論他以後逃到哪個國家,都無法行走在陽光下。除非他一輩子不拋頭露面,就躲在無人知道的地方不出來,否則他早晚被繩之以法。”
說着,老人又有些疲倦地按着太陽穴,“就算他真打算躲一輩子,讓警方找不到他,我也不會放過他的。他身邊只要有手下,只要他需要弄錢,我就會用別的辦法找到他,哪怕是動用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不是我心狠,是他把我逼的不得不如此。”
齋藤介聽了之後,目光暗沉。他看向自己的祖父,低聲道:
“那個男人不會躲一輩子的,我有預感,他會回東京。”
話音落下,理光變了臉色。
“那個混賬還敢回來?!”
理光瞪大眼睛,一臉不可置信,“他回東京就是自尋死路。”
紫夫人驚愕地捂着嘴,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但除了感到威脅之外,她什麼都做不了。
齋藤介平靜地說,“他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用常理來揣測。他已經失去理智了,只是一個瘋狂的亡命徒而已。他現在已經沒有贏的可能。”
說着,齋藤介頓住,又壓低聲音道:
“對那個男人來說,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報復我們。之前告別儀式上的一切,就是他準備的節目。像這樣的節目,他還會繼續安排。”
理光聽了手都開始顫動,他喃喃道,“他真是瘋了,瘋了。”
“對了,菜月呢?”
齋藤介想到什麼,皺眉問。
紫夫人看了一眼自己陷入震驚情緒的丈夫,回答道,“她在宅子裏。原本她是想跟來看你的,但她太不懂事,我和她爸爸都怕她過來,會影響到你。”
其實齋藤菜月是被關了禁閉,因爲對方執意要拒絕家裏對她相親的安排,也不願意斷絕和季雲子的聯繫。
“讓她在家也好。”
齋藤介望着紫夫人說,“現在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讓她外出了。你們也是一樣。”
紫夫人的右手放在胸前,無意識地摩挲着那枚胸針,這是她緊張時的動作。齋藤理光像是注意到她的擔憂,握住了她的手,她緊繃的肩膀也微微放鬆。
注意到這個細節,齋藤介別開目光,看向獨自站着擡首挺胸的北原凜香,心裏有一些微妙的感覺。
“理光,紫,你們先出去,我和凜香還有阿介說幾句話。”
這時,齋藤俊戶緩緩道。
齋藤理光和紫夫人對視一眼,然後他們一起離開病房。
房間裏只餘下三人。
“告別儀式的事,我已經查出眉目了。”
老人的神情凝重,他低聲說,“英士真的和對我們開槍的人私下有聯繫。”
北原凜香的眉頭一下子皺緊,她冷冷道:
“如果不是看在智子的份上,我早就派人去收拾那個沒禮貌的臭小子,他算老幾。”
“所以英士真的和害死他母親的人勾結在了一起?”
齋藤介低嘆一聲,問。
“證據確鑿。”
齋藤俊戶頓了頓道,“他堅持這麼快就舉辦告別儀式,也是那夥人給他出的主意。這就是有預謀的,所有的細節都是被策劃好的,他找來的那個司儀就是殺/手。”
如果不是齋藤邦彥知道他們如果到場,一定會提前讓保鏢檢查現場,肯定就在那埋下炸/彈,等他們一進來就引爆炸/彈了。
“我想知道一件事。”
齋藤介沉默着有好久沒說話,隨即他輕聲問,“英士知道他合作的這些人,就是爲下令殺/害他母親的幕後黑手做事的嗎?”
英士被那些人騙了,他只以爲他們是要幫助他伸張正義,讓齋藤家的人在告別儀式上難堪,然後當衆爲他母親討一個說法,再讓媒體介入進來,逼迫齋藤俊戶說出他母親的死亡真相。
可他卻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遠比他以爲的要複雜,也更加殘酷。那些人根本不是爲了幫他,就是爲了利用他的身份,好在告別儀式上槍/殺齋藤介而已。
而給他出主意的這羣人,就是真正害死他母親的兇手。
“他不知道。”
齋藤俊戶目光復雜,“如果他知道他們是誰,不至於做出這種事。他是被有心之人挑撥,過於仇視齋藤財團,又被仇恨矇蔽了雙眼。但無論他是因爲什麼,都改變不了他也是幫兇的事實。”
做錯了事就是要付出代價。
“那松野君呢?”
齋藤介想到廣川智子身前的愛人,皺了皺眉頭。
“松野和這件事確實沒關係,他根本不知情。”說着,齋藤俊戶有些黯然地一笑,“智子選男人的目光確實不錯。大家都說她選了一個比自己年輕這麼多的男友很荒唐,但男人是否值得託付,不在於年齡。”
擡起頭,齋藤俊戶緩緩道:
“如果智子不是走得這麼突然,那她和松野將會有很好的生活。”
可現在廣川智子已經離世,說什麼都晚了,遺憾將永遠都只是遺憾。
“如果智子阿姨在另一個世界英士做了這些,她會很傷心的。”
齋藤介嘆息着說,“叔父害死了智子阿姨,還用這種方式對她的兒子下手,其心可誅啊。”
其心可誅。
陳璇走在市區的街道上,她時不時地回頭看向身後,似乎是怕有人跟蹤她。
而這樣做的後果沒有讓她發現什麼可疑人士,倒是讓她因爲沒注意到前方的路,撞上了男人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