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擡手敲了敲玉石,冷冰冰的,更像是冰塊。

    原地站了沒多久,玉石上就起了一層薄霧,以至於,沉睡在玉中的那個“阮玉”都朦朦朧朧看不清楚。

    霧越深,玉中的人影就越不清晰,也就在這時,好似黑氣形成的利爪突兀出現,拼命地刮擦玉石表面,發出了極其刺耳的聲響。

    興許是跟逢歲晚有同心契的緣故,阮玉都覺得自己能感覺到周圍這些黑氣的想法,它們想要擦乾淨玉石表面,讓玉中人不再被遮擋。

    如果是別人進入夢域,看到這幅場景,肯定會以爲黑氣是想要打碎玉石,攻擊玉里的人吧?

    所以說,夢域難破呢,一個想法不對,夢域都會產生新的變化,一個判斷錯誤,就會導致前功盡棄,甚至,成爲無解之局。

    這玉石,興許是代表着玄天門當初設下的那個忘情咒。

    他們逼着他忘掉那炙熱的情感,而他,始終不想忘。每一次清醒時逐漸遺忘,沉入夢魘之時,記憶又會甦醒,感情時刻在復甦,卻又被逼着割捨,就好似身上的舊傷還未癒合,又添新傷。

    因此,她哪捨得跟他生氣。

    就算眼前這些黑氣跟瞎子似的不管她,只顧着擦玉石,她也不計較了。

    阮玉不慌不忙地掏了塊帕子出來,幫忙擦玉石,一邊擦一邊說:“我就站在這裏啊,你想看就看嘛,看在你夢裏的我更漂亮一點兒,我就不生你的氣了。”

    玉石上的霧氣始終不能擦乾淨,周圍的黑氣逐漸失控,越積越多,張牙舞爪,猙獰可怖。

    一些爪子,宛如利刃,若落到人身上,定然能將人瞬間撕成碎片。

    阮玉主動抓住了一個鬼爪,“你這個指甲都長短不一的,他哪受得了?”說罷摸出個剪刀,給鬼爪修起了指甲,還弄了當時凡間最流行的蔻丹,一點一點給它抹上。

    這裏是夢域,而她的神魂力量比之從前不曉得強大了多少,將自己的想法變出來也容易多了。

    鬼爪:……

    阮玉眉眼彎彎,嘴角含笑,“不要着急,一個一個來,你們,排好隊?”

    此前的幾個幻境,阮玉都沒見到逢歲晚。

    這片黑暗,是最接近他的存在。

    這些魘氣裏藏着逢歲晚的情緒,應該有他的一縷意識在其中,留在這裏,碰見夢主的機會更大。故而阮玉也不急了,不慌不忙地收拾起了這些鬼爪子,替它把指甲修剪整齊並挨個兒塗抹蔻丹,看到有些不老實排隊的,她也是口頭批評,然後給爪子裏塞把瓜子,讓它慢慢嗑瓜子等。

    黑氣只有爪子沒有嘴,磕了的瓜子似乎也不能喫?

    阮玉:“那你們剝了裝好,等下我來喫。”

    鬼爪:……

    元寶找到阮玉的時候,就看到她身邊圍着大量的黑氣,她笑吟吟地站在黑氣中間,抓着一團黑氣不知道在幹什麼。

    元寶:“汪汪汪!”它着急地叫了幾聲,剛發出聲音,就見那些本來規規矩矩的黑氣陡然狂暴,龐大的威壓撲面而來,直接將元寶給嚇得腿軟,尾巴夾緊,整隻狗都趴地上了。

    阮玉:“別嚇我狗!”又衝元寶說:“有什麼好怕的,你不怕它們,它們也嚇不着你。”

    接着抓起一個鬼爪子給元寶看,“你看,剛染的指甲,好看嗎?”

    又衝旁邊的鬼爪子裏掏出一把剝好的瓜子,招呼元寶過來喫。

    元寶也是個有了喫的就忘了害怕的狗,它見着阮玉了本就找着了主心骨,這會兒被阮玉這麼一招呼,它也不怕了,立刻爬起來撒着歡往阮玉面前蹦,喫完那捧瓜子後,還把嘴筒子往鬼爪裏湊,舌頭一卷,把剩下的瓜子都給吞進了肚子裏。

    粘了一手心口水的鬼爪子:……

    你們禮貌嗎?

    阮玉問:“你怎麼進來了!”

    元寶這纔想起自己的任務,汪了好幾聲也沒說清楚,想變人形,奈何化形術在夢域裏很難施展出來,它急得轉圈兒,這情緒一來,周圍的黑氣又有了變化。

    阮玉轉頭兇了一聲:“別鬧!”

    接着才安撫元寶:“彆着急,慢慢來,在這裏化形是比較麻煩,別擔心,有我在呢。”

    那聲音甜美溫柔,彷彿一隻溫柔的手將四周的陰冷阻擋在外,隨後,輕輕撫摸它的頭。

    元寶成功化爲人形,還記得給自己穿了一件衣裳。

    元寶:“你都進來兩天了,外面快守不住了。已經有魘氣鑽出結界,把人捲了進來。”

    阮玉心頭一跳:“誰?”

    修爲最低的就是她爹,她擔心被捲進來的是阮一峯。

    “玄天門那個被我咬過屁股的,周什麼……”這一次的夢域,拖了太久,且魘氣一直處於失控的狀態,證明聖君也沒能清醒,無法壓制夢魘妖魔。大家擔心阮玉在夢域裏遇到了麻煩,想要進來幫忙,可他們進來,添亂的可能性更大。

    ——一個救一個,全部栽進來。

    因此,只能讓能夠直接進入,並能準確找到阮玉元寶進來。元寶身爲第一個夢域的夢主,在夢域裏多少能保持清醒,爲阮玉提供幫助。

    “離雲也想進來,我把他甩開了。”元寶又說:“他膽子小。”

    阮玉頗爲理解的點點頭。

    “那你能帶我去找那個被捲進來的玄天門修士麼?”夢域裏的世界太過廣博,夢主的一段記憶,都是一片充滿無盡想象力的空間,要找到一個人很難。

    元寶鼻子抽動幾下,說:“可以。”

    話音落下,她又變回原形,低頭亂嗅,接着往前跑出幾步。發現阮玉沒跟上,元寶轉頭叫她,細聲細氣地汪了一聲。

    阮玉在幹什麼呀?

    她還在摸那些鬼爪子,跟它們挨個兒告別嗎?

    阮玉:“別抓了,剛塗的指甲都弄花了。”她原地轉了個圈兒,也不管黑氣聽不聽得懂:“我就在這裏呀。”

    “我去別的地方看看,你們乖乖等我回來哈。”

    元寶:……

    總覺得阮玉這樣子,像是在訓狗。

    那些在它眼裏猙獰可怕的鬼爪子,這會兒也都安安分分的飄在那兒,像極了特大的烤雞爪。

    還是烤糊了發黑的那種。

    元寶嗚了一聲。烤焦黑了,喫不下啊。

    阮玉讓元寶變大,她騎在元寶身上,跟着它一路穿梭。

    他們穿過很多零碎的空間。

    每一個空間,都代表着逢歲晚曾經的一段記憶,或是一個念頭。

    這些地方,都寂靜無聲,沉默又壓抑。

    元寶一路都在鬼叫,那些沉悶壓抑的情緒讓它喘不過氣。若不是阮玉在背上哼着歌,元寶早就趴下了。

    又進入一個新的地方後,元寶鬆了口氣,“這裏好像沒那麼可怕。”它想停下來歇一歇。

    阮玉抖了兩下,催促:“快走快走!”

    竟然是書海,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玉簡,她可不想困在這裏,會把人逼瘋的!

    元寶只能繼續趕路,它穿過書海,載着阮玉跳到了一片長滿星星的草地上。

    那裏,有個人站在一方棋盤之中,他不斷嘶吼着將手中棋子砸向虛空中看不見的敵人,每砸出一顆棋子,自身都會多出一道傷口,而他卻渾然不覺,殺得雙眼血紅,狀似瘋魔。

    注意到掉落在地上的棋子都排列得整整齊齊,阮玉意識到——夢主十有八九就在這裏。

    這是她一進來時就遇見的草地。

    她在這裏還喊了很久的逢歲晚。

    因爲一直找不到線索,阮玉纔想到別處看看,之後又進入了另外一個地方。

    結果,逢歲晚他就在這裏,只是不理她?

    就……

    阮玉磨牙,好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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