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牀上躺了三天之後,雲旗就已經能夠下牀活動,時至現在身體早已經靈活如往日。
但更準確地說,雲旗的身體已經完成了一次脫胎換骨。
烈陽丹的副作用着實駭人,可它的藥效卻比焚骨決所書只強不弱。
頑疾盡失,筋骨重鑄。
最直觀的感受,就是雲旗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輕了不少。
往日裏走在山路上,若是不借氣力依憑,還是要費些力氣。
可現在雲旗往來山上山下一趟,就算不用半分氣力,也能健步如飛。
其次就是每天早上起牀,雲旗都能在自己的牀板上找到一層薄薄的死皮。
他的肌膚和身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代謝,生長,每一次更新都會讓肌膚更加光潔,肌肉更加緊實。
最重要的一點,也是雲旗最在意的一點。
他現在摘下十枚銅戒中的一枚,已經不再像先前那般喫力。
往日只要摘下一枚,雲旗手指必定有傷口崩裂,體內氣力失控,周圍定有異象發生。
在江河則波濤涌,在山林則疾風起。
而現在,雲旗可以在摘下一枚銅戒的情況下,完全掌控自己的身體——
當然,時間只有半分鐘。
可這半分鐘,對之前的雲旗來說都是可望不可得的事。
邁出一小步也是邁,至少這證明了體修之道絕對是可行的。
於是雲旗的心情很好。
今天是他接受師父教導的第一天。
景嘉年並未讓他在院中等候,而是讓他直接沿着後山頭的石階,到青竹峯頂。
黃瓜還在悶頭大睡,那日雲旗差點在小院門口與世長辭,也不見這畜生醒來,雲旗事後差點把它給燉了。
只是看到這狗東西夾緊尾巴的可憐模樣,他最後也只能把手中的柴刀放下。
自己養的畜生,還能吃了怎麼的。
雲旗看了眼牆角的黃瓜,從自己那間草屋鑽出,正好見到一旁小屋門被人推開。
諸鴻從門裏走出,見到雲旗,咧嘴憨笑:“小師弟,要去後山了?”
“對。”雲旗點頭,“師兄今天還是去山下?”
“嗯,惠豐執事說找我有些事情。”
諸鴻張了張嘴,似乎有後半句沒說出口,但卻收住了。
雲旗也沒放在心上,同諸鴻打了個招呼,便從小院走出,向青竹峯頂走去。
拾級而上,不過半炷香時間,雲旗就來到了峯頂。
他跨過最後一級石階,放眼望去。
面前是一片空曠石臺,遠處是翻滾雲海,頭頂是朗朗日光。
雲海之中,只有天海其餘七峯露出峯巒,彷彿座座孤島。
石臺正中,景嘉年白衣白袍,盤腿靜坐。
雲旗整了整衣裳,不疾不徐走上前去,在景嘉年身前站定。
“師父。”
景嘉年睜開眼睛,緩緩擺手。
雲旗會意,在他面前正襟危坐,表情一絲不苟。
“雲旗,你可知入天海宗門弟子,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請師父賜教。”
“打坐。”
“打坐?”雲旗一愣。
“沒錯。”景嘉年將視線投向雲旗身後濤濤雲海,“以氣修功法輔助,梳理經脈,修身養性,靜坐三月。”
“三個月?”雲旗聽了,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太久了。”
景嘉年看了他一眼,悠悠開口:“你試金會上,推動了天磨。”
“這……誤打誤撞,不足爲道。”
“你的表現,可不像話裏這麼謙虛啊。”景嘉年一針見血。
雲旗愣住了。
“雲旗,我不知道你有什麼難言之隱,也不知道你究竟爲何要修道。但既然入了宗門,踏上了這條路,有兩個字就要常記心中。”
“師父您說。”
“敬畏。”景嘉年平靜開口。
“敬畏?”雲旗重複着這兩個字。
“敬畏天地,敬畏自然,敬畏萬物,敬畏道,敬畏理。法不可違,道不可逆,不管你多麼天賦異稟,總要知道有些事情急不得,碰不得。”
景嘉年徐徐開口,條理清晰:“你服用烈陽丹,正是缺少了敬畏。琴心境服用烈陽丹,若是有高人牽引,外加天資卓越,確實能重塑筋骨,拓寬經脈,走出一片坦途。可你卻私自服用此等烈性丹藥,狂妄二字形容你,恰如其分。”
雲旗只覺得自己腦海之中,彷彿有一道光亮照下。
他一直尋求做事低調,避人耳目,生怕招惹了麻煩事端。
可自己從入了天海宗以來所作所爲,卻正如師父所言,狂妄至極。
私自修行禁書,煉成毒丹,在無人看護的情況下獨自服用。
說到底,他確實對修道之事缺乏了最基本的敬畏。
他太仰仗自己的本事了。
從出生到現在,雲旗的生命根本沒有經過稱得上“挫折”的事,導致他以爲自己會一直這麼順利下去。
這次烈陽丹的事,就是個不小的教訓,他的小命差點因爲自己的狂妄交代在這裏。
看來以後按部就班,也不一定是什麼壞事。
“師父所言極是,弟子知道了。”
“那就按我所言,在這兒打坐三個月吧。”
“……”
雲旗立馬後悔了。
“怎麼,你不願意?”景嘉年皺眉。
“願……願意,那哪兒能不願意呢。”雲旗擠出一張笑臉。
景嘉年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本薄薄的書,遞給雲旗。
雲旗接過,定睛一看,只見書封之上幾個大字:定氣書。
“這是……”
“這本書,是天海道人飛昇之前留下的,往後千年,天海弟子都是讀着這本書,梳理經脈。”
雲旗聞言,翻開這本書,仔仔細細讀了起來。
“定氣書共九重,重重境界皆不相同。想要入鳳初境,正式踏入修道者行列,就要疏通第一重定氣書。境界越高,所要梳理打通的經脈越多,定氣書的重數也就越高。”
雲旗點了點頭,問道:“那要是打通了九重定氣書之後呢?”
景嘉年看了一眼雲旗,平靜道:“打通九重定氣書,那就是道生神胎,資質通靈。只要境界達到,飛昇便是順理成章。”
“那宗主他……”
“師父他現在,也不過八重半。只是定氣書重數,與修爲境界並不直接掛鉤,還和所選相修有關。太清境只有六重的靈脩也有,騰雲境打通七重的也有。重數越高,只是修道之途走得越輕鬆,但未必就走得更遠。”
“懂了,就是個資質證明。”雲旗瞭然。
“……差不多是那個意思。”景嘉年點了點頭,“你就照着書中所言,引動體內氣力,疏通經脈。等過了第一重,可入鳳初境,再來找我。”
說完,景嘉年便起身,毫不留戀,向遠處石階走去。
雲旗看着師父背影消失,這才重新將視線投向手中定氣書。
資質證明嗎。
他深吸一口氣,按照定氣書中所言,催動體內氣力。
定氣書,第一重。
氣力運行不超他所料,順暢無比,第一重很快被他梳理打通。
鳳初境,當然不在話下。
不過這不是雲旗的最終目標。
稍作調整,他開始凝聚氣力,向第二重打通。
整個過程與第一重無異,絲滑順暢,毫無阻滯。
“嗯?”
雲旗挑眉,沒有猶豫,接着向第三重定氣書發起挑戰,他也好奇自己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他沒想到的是。
這次經脈疏通,哪怕途徑穴位繁多,卻也只是多花了點時間而已。
雲旗的頭上開始冒冷汗了。
這什麼情況?
難不成,我現在直接能疏通第四重定氣書?
雲旗吞了吞口水,猶豫片刻,還是重新凝聚體內氣力,向第四重衝擊。
順利。
無比順利。
這……
雲旗一咬牙,再次翻頁。
定氣書第五重,順利。
定氣書第六重,順利。
第七重、第八重、第九重。
幾個時辰後。
當雲旗合上手中的《定氣書》,怔怔望向遠處雲海時,身上衣裳早就被汗水打溼。
他不是熱的,而是被嚇得。
確實駭人聽聞。
冀州雲旗,十四歲,入天海宗不足兩月。
定氣書。
九重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