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青梔手臂顫抖,武者的力氣與尋常人到底不同,她眼神之中有怒意閃過,但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

    人在低處想的不能太多,優先保命纔是最重要的。

    嚴青梔很快平復心情,視線慢慢轉回落在男孩身上,她不知此人身份,也不敢輕易探查對方情況。

    再說,她又不是大夫,看了也看不出什麼來。

    老者看出了嚴青梔的顧慮,幾步慢悠悠的繞過屍體走上前來,嚴青竹拉着君同月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

    嚴青梔收起了刀刃已經卷廢的長刀,從懷裏掏出了手絹顫抖着將虎口的血擦去。

    她分別迎下了斗笠人和黑衣人兩道攻擊,那兩人的身手全在高素之上,幾乎壓榨出了她全部的實力。

    老者視線從嚴青梔身上略過,最後落在了地上那個男孩的身上。

    男孩躺在那裏一動不動,氣息好像又微弱了許多。

    老者走到他的身邊,招呼嚴青竹去給他找些亮光過來,嚴青竹連忙跑到火堆旁邊,抽出了一根帶着些許火焰的木頭,跑回了老者跟前。

    老者翻看了那孩子的眼皮和瞳孔,探查了呼吸和心跳,又給他兩手交替把脈之後,纔開口囑咐嚴青梔。

    “風寒發熱,又受了驚嚇,你先找個鋪蓋給他,不然這孩子真要熬不過去了!”

    嚴青梔點了點頭,想要擡腳過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腿竟然也已經麻了。

    嚴青竹見此,將君同月推到她身邊,自己趕緊跑過去,拿了一牀鋪蓋在還沒熄滅的火堆旁邊鋪開。

    老頭抖落下自己的衣服站起身來,並沒有抱起男孩的打算,而是退到一邊,看着嚴青竹小小的個子輕鬆抱起比嚴青梔還高出許多的男孩跑回了鋪蓋旁邊。

    君同月忍着顫抖,視線不敢在那幾具慘不忍睹的屍體上停留,伸手去扶住了嚴青梔的胳膊。

    她的手嚇得冰涼,但與嚴青梔相比似乎還溫熱了一點。

    嚴青梔感受到了她的驚恐,放緩了語氣,溫柔的安撫了一句。

    “我沒事兒!有點脫力,站一會兒就好了!你別害怕,萬事都有我呢!”

    君同月聽了這話,緩慢的擡起頭來,看着嚴青梔也正好看向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清澈見底,卻始終堅定如初。

    她見過那雙眼睛中流露出的許多情緒,生氣的,驚訝的,同情的,心疼的,難過的,疲憊的……

    可那雙眼睛的最深處,卻始終都帶着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和對世間萬物的尊重。

    不管是君同月的膽小,還是嚴青竹那深刻入骨子裏的淡漠,甚至是黑驢的壞脾氣,小花狗的傻兮兮……好像在她身邊的時候,都可以放心大膽的坦然做自己一樣。

    嚴青梔帶給君同月的安全感,絕不止危急時刻的救護,還有那些細枝末節的關心和滲透到點點滴滴的包容。

    以前,她害怕的時候,總會換來同村孩子的嘲笑或是父兄的打罵。

    那些孩子爲了看她的笑話,會在她割豬菜挖野菜的時候追着她打,把她趕到小河邊,糞池旁,蛇洞口……他們看着她縮成一小團,圍着她笑話她是膽小鬼,還會吐她口水。

    回到家裏,父兄見到她的狼狽,只會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跟着就是一頓拳腳,指着她鼻子大罵膽子小還要到處惹是生非。

    她一直都以爲,害怕這件事本身就是錯誤,她也一直都想改正這個錯誤。

    可她越是想改,越是控制自己,就越是害怕……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好像這個世界就沒有不讓她害怕的事情……

    直到這一刻,她看到了嚴青梔對她的另一種回答,她告訴她‘萬事都有我呢’!

    君同月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悸動。

    一種羨慕到崇拜的心情油然而生,她羨慕嚴青梔的勇敢,更崇拜嚴青梔內心的強大。

    就在這樣的時刻,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治癒了君同月的整個世界。

    沒人知道,小女孩的心中有一顆不知何時埋下的種子,在一瞬間破土而出,瘋狂的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

    連促成這一切的嚴青梔,都沒有察覺到君同月的眼神似乎發生了某種改變。

    整個世界按部就班的運轉着,外面風雨大作,狂風裹挾着雨水不斷涌入破廟當中。

    嚴青竹把男孩安置好,又端了溫水給他擦了擦手臉。

    換衣服卻是不敢的,他生怕對方身上掉出什麼證明身份的東西,致使己方這幾隻小蝦米被人殺人滅口。

    反正他們都是孩子,不會照顧人不是很正常嗎!

    外面的戰鬥很快結束,那些黑衣人果然不是對手,斗笠人一夥七人相互攙扶的走進了破廟中來。

    一陣腥味在破廟中彌散開來,君同月渾身抖的更加厲害,不管如何控制都控制不住了!

    嚴青梔伸手將她摟住,與她站在靠牆的一邊,沉默的看着那些人後續的舉動。

    最初進來的斗笠男已經失血過多,他兩個同伴守着他,想要給他拔刀。

    另外還有一個人走向了嚴青竹的方向。

    他摘掉了頭上被人消掉一小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剛毅的臉。

    他視線越過嚴青竹,半跪在地上檢查了一下男孩的情況,那套流程與剛纔的老者一模一樣。

    檢查之後,他下意識的摸了一下懷中的藥瓶,可惜那裏只有吊命的傷藥,卻是沒有治療小兒風寒受驚的藥。

    他眼中憂色深深,轉頭視線在同伴身上環顧一圈,最後落在了一邊躲他躲得遠遠的嚴青竹身上。

    嚴青竹身上的衣服乾淨整潔,與幾人落湯雞的模樣相去甚遠。

    再看看堆在一邊的鍋碗瓢盆,男人心中頓時升起了些許期待。

    他站起身,視線在四人之間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老者身上。

    “在下沈長安,此位乃是本家公子,路遇強盜追殺至此,承蒙幾位搭救,感激不盡。”

    他眼中還帶着疲憊,這樣的話說的雖然誠意滿滿,但嚴青梔很輕易的便感受到了對方還沒有說完的‘但是’。

    果然,老者客氣的拱手後,對方立馬接道。

    “只是我等皆是武夫,身上帶的也只有傷藥,不知幾位身上可帶着醫治孩子的藥品,若是能賣與沈某,某自當重金以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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