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將調配好的香料交給含珠,讓含珠送去飛雲閣,等天亮的時候,燕明淵來雲上居用早膳,臉色明顯好了些許。

    戚雲沉來的時候,燕明淵正在院子裏舞劍,那一套劍法是他出徵前教給少年的,這些日子裏,少年已經練得十分嫺熟了。

    燕明殊就斜靠在梨花椅上,院子裏的海棠花開得正盛,少年舞動的身影翩躚好看,如靈蛇般的長劍在灼色中穿梭。

    少年已經長成了美好的模樣,那日光昭昭,也恰到好處,這幅場景融入了時光深處,繪成了一副明媚的畫卷。

    戚雲沉在另一側的梨花椅上坐下,低頭整理了一下衣袖,緩聲道:“聽說你不想讓淵兒入軍中歷練自己?”

    “戰場上刀劍無眼,我有能力護得了他,不想讓他入了這戰場。”燕明殊輕聲笑了一下,招手讓含珠將小爐子端了上來,準備煮茶。

    昔日她沒有能力護好這個弟弟,可如今她無所畏懼,能將他庇佑在羽翼之下,又如何捨得他喫衆生苦呢?

    她心中沒有皇權霸業,也不想鳳臨天下,她願意忍辱負重、暗中籌謀,只是爲了護至親安好,沒有什麼,能比他們的性命還重要。

    “我曉得你心疼他,可是你所願,是否又是他之心願?”

    戚雲沉低頭瞧見姑娘手掌心的傷口,眼底滿是心疼,輕聲道:“如若不是,如若他心甘情願,你又何須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呢?”

    “他是你的親弟弟,我想,他的志向定然是在這廣闊的天地之間,而非成爲你手心裏的金絲雀。”他淡淡地說着這些話,心裏也是百轉千回。

    縱然戰場上刀劍無眼,可若是燕明淵意在此處,便是他心裏清楚自己可能會遍體鱗傷,但是他也心甘情願。

    聽了戚雲沉的話,燕明殊的心忽然抽搐了一下,頓時便撕心裂肺地疼了起來,她沉默了半晌,才啞聲開了口:“原以爲我能替他鋪好這些路,他便能平平安安的,可如今想來,倒是我錯了,燕家的男兒,該是這天地間最無雙之人。”

    “也罷,等過些時日,我便送他去你那歷練吧。”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燕明淵想成爲如戚雲沉那樣的絕世將帥,但是她心疼他,捨不得他受那些苦楚,便將他如花朵般養在掌心裏。

    可如今聽了戚雲沉所言,她突然醒悟了過來,真正對燕明淵好,便該認可他心中所想,成爲他最有力的後盾,而不是將他圈在身邊。

    爐子裏的炭火輕輕地燃燒着,燕明殊拿了鑷子將茶葉放了進去,她還是習慣性地將第一遍水瀝乾,然後取了晨起收集好的露水,倒在了爐子裏重新煮茶。

    動作嫺熟、流暢。

    戚雲沉眸光溫柔地看了她許久,清淺地笑了出來:“你這泡茶的手法,倒是同阿樓泡茶時一樣。”

    “我是他帶出來的人,自然是相似的。”燕明殊將蓋子蓋在小爐上,她同謝君樓都是嬌慣出來的人,喝茶便挑剔得很。

    在春秋的時候,謝君樓會早早起牀,在晨光還未散開之時,提着小罐子去收集嫩葉上的露水煮茶,到了冬天時,他便喜歡收集梅花尖上的白雪,融化成水來煮茶。

    所以謝君樓煮出來的茶,飄香滿園,他有自己獨特的煮茶手法,旁人是學不來的。

    同謝君樓交好的那些名門公子哥,可沒少滿足自己的口腹,謝君樓雖然出身將門,可風雅之名,也不是浪得虛名的。

    “你倒是能耐心學得來這些。”

    戚雲沉提起了一旁的火撥子,撥了撥爐子裏的炭火,讓炭火燒得更旺一些,很快的,那茶香味便飄了出來。

    他淺笑着說:“阿樓這般風骨無雙之人,同你是相匹配得很,就是不知你這隻小狐狸,有沒有那樣的心思。”

    “有沒有你還看不出來嗎?”

    燕明殊笑着揶揄了戚雲沉一聲,見茶水已經燒開了,便提了爐子將茶水倒入茶杯之中,頓時滿院茶香濃醇。

    “阿哥可聽說過醉朦朧?”她將那盞茶推到戚雲沉跟前,然後端起跟前的一杯茶,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水有些燙人,她忍不住蹙了蹙眉梢。

    戚雲沉眼底閃過一抹深沉,低眉吹着茶水如實道:“在西北打仗的時候,聽說過一些,據說這是西域奇毒,似乎傳自天竺皇宮,傳入中原之後便已經失傳了。”

    “既然已經失傳,那便是沒有解藥了。”燕明殊抿脣笑了一下。

    戚雲沉放下茶杯來,平靜地看着燕明殊:“這我便不知道了,既然是天竺皇宮裏出來的毒,那麼天竺皇宮,應當有解藥吧。”

    他淡淡地道:“天竺同大昭並非盟友關係,素來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你想求得解藥,怕是不得所願了。”

    戚雲沉也沒有去問燕明殊從何處得知這醉朦朧的,但是他知道,燕明殊既然問了醉朦朧,那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那阿哥可曉得星宿樓?”

    燕明殊又輕聲問了一句,這星宿樓到底是從西域而來,戚雲沉又久在邊關,想來也應當聽說過關於星宿樓的事情吧。

    戚雲沉瞧着姑娘的眸光越發深邃了,誠實地道:“我在北胡那一戰的時候,曾認識一位南詔國人,他與我說了各國風情,這其中便有星宿樓。”

    隨後戚雲沉便同燕明殊說了這星宿樓的來歷,所言與她從謝君樓那裏得知的,一般無二,看來戚雲沉也尋不到這星宿樓的蹤跡。

    燕明殊嘆了嘆,眸光落在了燕明淵身上,眼底充滿了慈悲。

    戚雲沉知曉燕明殊有心事,但他也沒有多問,他這個丫頭要比以前更沉穩寂然,那眼角眉梢上都是蔓延開來的清冷。

    他一直都有這樣一種感覺,燕明殊還是那個燕明殊,但是這副軀殼裏藏着的靈魂,已經讓人看不懂了,深沉邪魅。

    廊檐下的風燈被風吹得搖搖擺擺,男人眯着眼眸徐徐地看了過去,嗓音溫溫淺淺:“下個月便該是國女舍開學的日子了吧。”

    “對,國女舍要開學了,好戲也即將開場了。”

    燕明殊扶着桌沿慢慢地站了起來,琉璃紗裙被風吹得翻卷了起來,她站在那裏偏頭看着戚雲沉,如同降臨凡塵的神袛,遺世獨立。

    戚雲沉欣賞地瞧着燕明殊,黝黑的眼眸裏有灼然的光彩,笑聲慢慢地散開了來:“但願能讓我瞧見嬌嬌的絕世風采。”

    他一直都知道的,燕明殊深藏不露,如今的她,終於有豔驚天下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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