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妃，是當年寵冠後宮的鸞妃娘娘，她死去的那一年，我才十歲，在世人眼中，她是被父皇離奇，鬱鬱而終的。”
衛遲的眸光開始慢慢地放空，在這個長夜裏，他整個人顯得格外憂傷：“可是，沒有人知道，我的母妃，是我親手了斷的。”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脣邊笑容很淡很淡，既悲痛，又無奈，再度回憶起他的往事，只覺得心痛難忍。
但是在聽到他這麼說時，戚雲沉等人的眉頭皺了皺，但很快便舒展開來，親手殺死自己的母妃，這其中，定然是一段不堪回憶的故事。
西晉成帝在位年間，後宮三千佳麗之中，最爲得寵的，當屬衛遲的母妃鸞妃娘娘，盛寵無人能及，當真是寵冠後宮。
從鸞妃入宮，到衛遲出生的八年裏，衛遲也享受過八年的寵愛，那個時候他以爲，這一輩子便是這般父慈子孝，其樂融融了。
但後來，成帝與鸞妃離心，鸞妃被打入冷宮，衛遲和年僅一歲多的弟弟，也入了冷宮，而最疼他的父皇，再也沒有來看過他。
爲此，衛遲還和母妃哭鬧過許久。
但是母妃從來不說爲什麼，只是悲傷地看着他，任由他哭鬧，等他哭得沒力氣睡着了，再把他抱到牀上安置着。
時間越來越長，衛遲也明白父皇不會來的，便再也不哭鬧了。
那天，是他第一次見到母妃哭。
在衛遲的記憶裏，他的母妃始終都是端莊溫和的一個人，即便是身處於骯髒的後宮，也乾淨得不染纖塵。
那個時候，小小的弟弟纔剛開始學走路，母妃抱着他和弟弟，哭得淚眼模糊，但也沒有說是爲什麼哭。
從那之後，弟弟還不能好好走路，在院子裏摔倒了，哭得很厲害，母妃就站在廊檐下靜靜地看着，不去扶。
衛遲想要去把弟弟扶起來，但是母妃不允許，只是說：他是男兒，頂天立地，以後都是一個人的，多摔幾次，便有了記性。
他聽到弟弟撕心裂肺的哭聲，心疼得眼淚不停地掉，但是母妃不讓他去扶，他感到很無力，便也有了眼淚。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快一年。”
衛遲緩緩地說着這件往事，感覺眼前都是鮮血淋漓的：“有一天夜裏，我被弟弟的哭聲驚醒，我抱着他去找母妃，可找遍了整個宮殿，都沒找到母妃的身影。”
冷宮連個伺候的宮女都沒有，他抱着弟弟哭了一夜，累得睡着了，再度醒來的時候，宮裏便多了兩個宮人。
那兩個宮人說，鸞妃娘娘死了，是父皇派她們來照顧他和弟弟的。
衛遲的目光落在虛空處，眼底通紅通紅的，嗤笑道：“她們說母妃去世了，那是我的母妃啊，她去世的消息，還是別人告訴我的，我連她的屍體，都不曾見到。”
“母妃不在了，我和弟弟便成了孤兒，喫的都是殘羹剩飯，我帶着他坐在宮門口，心裏很堅定的想：母妃沒有死，她只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她一定會回來的。”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衛遲臉上是帶着蒼白的笑容，但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是心酸苦楚，想藏都藏不住。
他捧着明黃色刺眼無比的聖旨，忽然就明白了，他只不過是父皇鞏固江山的一顆棋子罷了，有用了，便想起了他。
無用了，便可以隨便丟棄。
衛遲無不淒涼地笑：“我在想，若是我去了天竺，那弟弟怎麼辦呢？他才三歲，離開了我，他怎麼活得下去？”
在衛遲還在想弟弟怎麼辦的時候，他已經找不到弟弟的身影了，那個時候，他如同瘋了一般，整天魂不守舍的。
前往天竺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在動身去天竺的前一天，是母妃的忌日，衛遲經歷了人生最可怕的一件噩耗。?
說着說着，衛遲已經感覺眼前看不見了，他擡手抹了一把眼睛，嗓音越來越沙啞：“就是那一天，我殺了母妃。”
在母妃去世後，衛遲便給母妃立了牌位，每到她忌日的那一天，他都會在母妃靈前，燒香祭拜，從未中斷。
那晚，他在殿內燒香祭拜後，一一踏過冷宮的每一寸地方，在冷宮後庭發現了不對勁，那裏，有一間密室。
在說起密室的時候，衛遲的瞳孔倏然擴散，垂落在身側的雙手都在顫抖，嗓音裏都是揉碎了的絕望：“密室裏有一口缸，裏面的人被製成了人彘，容顏也已經毀去，嘴巴里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即便她變成了那個模樣，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是我的母妃。”
“在那口缸的旁邊，還有一口小缸，是弟弟，弟弟已經沒了氣息，他們給害死了！”
衛遲的聲音已經完全破碎嘶啞，身體也開始顫抖，整個人如同到了地獄一般：“弟弟才那麼小，什麼都不懂，他們爲什麼那麼殘忍？”
當年的鸞妃豔驚天下，她被人做成了人彘，用藥水泡着，延續了生命，就那樣生不如死的活着。
“我永遠記得那種感覺，恨不得把心臟掏出來，只有這般，才能平息這樣的痛苦！”
少年到底是淚如雨下：“在癲狂的那一刻，我聽到了母妃微弱的聲音，母子連心，我懂得她的意思，她要我好好活着！”
他看母妃那般痛苦，心中萌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殺了母妃！
“我捂住了她能呼吸的地方，她沒有掙扎！”衛遲眼底已經一片血紅，腦海中重現當年的情景，頓時心碎成灰。
母妃微弱的氣息噴灑在他掌心，但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那氣息，一點點的消失在他掌心，母妃走入了死亡！
他把母妃和弟弟從缸裏抱了出來，雖然他們已經沒有了手腳，但他還是替他們清理梳洗，替他們換上了生前最喜歡的衣服。
衛遲的面容已經完全沉入黑暗中，只剩下陰詭沙啞的嗓音：“我將母親和弟弟放在象牙牀上，一把火，燒了冷宮。”
“我又去了玉華宮，雲貴妃，是她害了我母妃和弟弟！”
他咬牙切齒地提起這個人來，世人眼中端莊優雅的雲貴妃，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是魔鬼，雙手站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