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屋時不時傳來太醫們的討論聲,過了一會後,太醫院院判便出來彙報情況:“皇上,王爺,世子的腿,摔斷了。”

    “恐怕以後,只能坐在輪椅上,或者是拄着柺杖度過了。”

    太醫院院判跪在皇帝跟前,額頭上的汗水更加急劇,順着臉頰流到了白花花的鬍子裏,整個人是惶恐不已。

    文和帝微微眯起銳利的眼眸,一種危險的光芒在眼中涌動:“你說什麼?世子腿斷了?你確定你沒有診斷錯?”

    太醫院院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不敢怠慢地說:“回陛下,臣等五位太醫會診,皆是這個結果。”

    “怎麼可能是這樣?”

    淮南王卻是怒不可竭地低吼出聲,脾氣爆發出來了,語氣森森地說:“你們連我兒子的腿都治不好,留你們有何用?”

    說着,他便惱怒地衝着門口,大聲喊道:“來人,把這個庸醫給本王拖下去,剁去雙手!”

    周遭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卻是沒有人敢動,全都不可思議地看着淮南王。

    淮南王吼出那句話的時候,人已經反應過來了,臉色一下子就蒼白了起來,連忙朝着文和帝磕頭:“陛下,臣是太過於激動了,請陛下饒恕臣愛子心切。”

    人家正經皇帝都沒有開口,他倒是先在這裏發號施令了,這不是明擺着,沒有將皇帝放在眼中嗎,甚至有可能生了異心。

    文和帝眸光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在淮南王惶恐不安的心思裏,他終於擺了擺手:“罷了,你先退立一側。”

    帝皇緩緩地旋轉着指間扳指,看向了太醫院院判:“李太醫,你是太醫院的老人了,醫術精湛,朕再問你一遍,當真沒有任何辦法?”

    “這……”

    太醫院院判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憋不出來一句話,蕭澤摔斷了腿,是事實,他治不好,也是事實,可皇帝這意思,明顯是要讓他治好啊。

    若是他回答有辦法,最後治不好,這就是欺君之罪了,若是回答治不好,估計淮南王都能要了他這條老命。

    柔貴妃看了那老太醫一眼,端莊溫柔地開了口:“陛下,蕭澤世子的事情,大家都不願意看到,李太醫醫術精湛,都沒有辦法,想來,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您就別爲難他了。”

    文和帝本來也不想爲難這個太醫,但礙於淮南王,他蹙了蹙眉梢:“只是,淮南王就這麼一個世子……”

    淮南王抿緊了嘴脣沒說話,原本還有血色的嘴脣,都被他抿得蒼白不已,整個人緊緊地蹦了起來,看來,的確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情。

    燕明殊並沒有仔細觀察蕭澤的傷勢,但是她看了兩眼,從他腿摔斷的姿勢來看,只要用對方法去練習,應當是沒有問題。

    況且,她留着蕭澤還有用處。

    燕明殊正準備上前的時候,卻被燕明陌一把扯了過去。

    燕明殊拉着燕明殊出去,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語氣冷硬地開口:“七妹,你傷勢還未好,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燕明殊眯了眯眼睛,不緊不慢地開口:“二哥,你也知道,我是一名醫者,做不到見死不救,更何況……”

    “嬌嬌,你當初答應過我的,要幫我,你現在,莫不是出爾反爾了?”

    燕明陌再度開口的時候,嗓音已經蘊了一絲沙啞,昏昏沉沉之中,殺氣無限:“你最清楚,我有多想殺了他!”

    燕明殊挑了挑好看的狐狸眸,輕聲開了口:“可是二哥,你不覺得很多事情,並非是眼睛看到的那樣嗎?”

    她眸光灼灼地看向燕明陌,閣樓門口兩盞昏黃的風燈,將她的容顏照得越發迷離,眼角眉梢上,盪漾着邪氣。

    燕明陌的眉頭,微微地跳動了幾下。

    他雖然同這個妹妹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厚,但是他們當初,也算是並肩作戰過的,他也頗爲明白她的脾性。

    若不是她當真知道什麼,是不會貿然阻止他的。

    燕明陌不免有些遲疑,可此事也是非同小可,他好不容易纔逮着機會,將蕭澤狠狠地挫了一頓,若是放過,他怎麼忍得下這口氣。

    再說了,當年的事情他親眼所見,怎麼會有意外呢?

    燕明陌冷聲說道:“嬌嬌,當年我親眼所見,唯有蕭澤一人在,若不是他,還能是誰?你莫要再阻攔我了。”

    “二哥,你是在這大宅門裏長大的,怎會不知道爭權奪利的可怕性?”

    燕明殊偏頭過去看着燕明陌,別有深意地說:“的確,這件事過去了多年,被時光掩蓋了下來,我現在的確是沒有證據,可你爲什麼,不能再等等呢?”

    “錯殺一個良善之人,卻放過藏在背後的人,你我都是名門出身,讀聖賢書,執君子行,這不是老師交給我們的道理。”

    她淡淡地看着他,臉上沒什麼情緒,可說出來的話,卻是無比冷靜理智。

    燕明陌也不想和她鬧得太僵,他嘆了一口氣,難過地說:“當年礙於家族顏面,沈家不能說,我也不能說,淮南王府的確欠沈璇一個公道。”

    “你既然知道當初的事情,如今你也和謝世子兩情相悅,應當能夠感同身受,這麼多年來,我無不處在煎熬掙扎之中。”

    燕明陌恨自己無能爲力,這麼多年過去了,都還沒能替沈璇報了這個仇。

    以至於這件事,成了他心上的硃砂。

    燕明殊的確是能夠感同身受,苦口婆心地說:“二哥,小妹也說到了這個份上,你素來知曉小妹的爲人,我並沒有信口開河。”

    “我雖然不喜歡蕭澤,可若他也只是被人設計了,我不能因爲沒有證據,就放棄尋找真相。”

    “當年二哥是氣急之下,自然沒有往深處想。”

    燕明殊收斂了眉目裏的冰冷,語氣柔和地說:“你可知道,雖然是蕭澤將曦曦帶走了,可閣樓突然起火,而蕭澤不要命了往裏面衝,怕曦曦出事,他雖囂張跋扈慣了,心卻良善,這樣的人,我不相信他能做出強搶民女的事情。”

    燕明陌的心,突然砰砰地挑了一下,面容沉浸在燈影之中,瞧得不是很清楚:“空穴來風,必有因。”

    “你去吧。”

    他似乎是輕嘆了一聲,淡漠地轉過身去,沒有再阻攔燕明殊了,臉色被燈光照得有些慘白,瞧着,讓人莫名心酸。

    燕明殊的眉心跳動了幾下,她直直地看向燕明陌,眸光清冷,淡淡地問:“二哥,你是不相信我的話?”

    尾音微微拖長了來,帶了些嘲諷的笑意。

    燕明陌不敢去看燕明殊的眼睛,他垂下了眼眸,語氣飄忽地說:“信不信又有什麼意義呢,你執意要救他,我也阻攔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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