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裴策沒有生命之憂了,燕明殊才放心了下來,便留在裴府住一晚。

    屋內點着兩盞油燈,桌子上堆滿了書本,燕明殊盤腿坐在毛毯上,認真地看着手中的書,一本接着一本翻着。

    她翻了許久,都沒能翻出個結果來,累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卻陷入了冗長冗長的夢境之中。

    那溫柔纏綿的古老靈歌,從黑暗中緩緩飄蕩而來,不知道是從何處而來,也不知道,到底是何人所唱。

    入了燕明殊耳中,便成了一曲絕唱。

    那淡淡的犀角香入了鼻尖,眼前忽然飄來一抹倩影,那優雅輕柔的嗓音裏,帶着一股道不清、言不明的悲涼哀傷。

    她說:“忘川河畔,與君長相憩,爛泥之中,與君發相纏,寸心無可表,唯有魂一縷,燃起靈犀一爐,枯骨生出曼陀羅。”

    長風從眼前掠過,那素衣女子忽然轉過身來,朝着燕明殊明眸淺笑,那絕色容顏,便映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呢?

    美,美到了極致。

    她的每一寸五官,都是造物神手中最完美的作品,風華精細雕琢而成,世間萬千顏色,在她面前,都要黯然失色。

    細長勾人的狐狸眸,總是要輕輕上揚了一些弧度,眼角如同開了萬朵桃花一般,脣上一線淺紅,妖嬈嫵媚。

    額心那一顆紅如血的硃砂痣,逐漸開成了黃泉彼岸的模樣。

    燈花溫柔的敲落了下來,那張臉美得,如同萬里星辰,落入了燕明殊眼中,慢慢地凝成了舊時光的美人圖。

    可燕明殊卻是渾身顫抖,心差點從嗓子眼裏跳了出來。

    這張臉,就是她先前夢到的那一張,那張,和她長得一模一樣,唯獨有差別的,是女子額心那朵詭異的妖花。

    燕明殊從未想過,在這個時候,還能有女子,和她長得一般無二,那麼站在這裏的她,又是什麼樣的存在?

    女子偏頭看着燕明殊,眸光流轉間,溫柔瀲灩,那古老的曲調,慢慢地從她脣中溢了出來:“忘川之畔,與君相憩,燃生犀一爐,雲巔之上,可生彼岸。”

    “我是拂靈……”

    她提着一盞幽藍色的風燈,姿態優雅地站在那裏,那淺藍色的光芒從她身上散發了出來,讓人難以靠近她。

    若是燕明殊有幸到達窮域之巔的話,定然能在看得到那一卷發黃的古籍,上面記載着世人不知的祕聞。

    世有人間聖地雲巔之上,上淵乃雲巔之上尊主,門下有兩位愛徒,其中一位,便是南疆靈神梵音殿下。

    而另一位,便是雲巔之上的繼承人——拂靈尊者。

    雲巔之上是什麼樣的存在?

    那是比人間窮域之巔,還要更高一層的存在,也是梵音窮盡一生,都想佔據的地方。

    “拂靈?”

    燕明殊只覺得脊背都涼了,她緊緊地攥住了掌心,冷靜地看向那女子,問道:“那這裏又是什麼地方?”

    “這裏呀,叫做摘星樓,居衆生之巔的摘星樓。”

    那名叫做拂靈的女子,溫柔瀲灩的笑了出來,雲袖一揮,那萬千星輝便傾灑了下來,人如同置身星河一般。

    女子半側着身,眸光柔和地瞧着她,伸手撫摸着那些星辰,嗓音忽然就飄忽了起來:“摘星樓,運衆生命數,亦是逆轉天命者的歸宿,吾乃摘星樓大祭司!”

    這世上任何人,都是有機會逆轉天命的,當然了,要是與摘星樓有緣,才能夠到達這個地方。

    她身爲摘星樓大祭司,她的職責,便是要擺渡世間怨氣難消之人。

    “摘星樓?”

    燕明殊蹙了蹙眉心,她從未聽說過什麼摘星樓,摘星摘星,便是能摘到星星,摘到人的命星,才能扭轉命數嗎?

    拂靈那張臉格外柔和溫軟,嗓音輕輕地說:“摘星樓在雲巔之上,而云巔之上,便是比窮域之巔,還要高的存在。”

    頓了一下,她又漫不經心地說:“而這些地方,是你們人類,到達不了的,能看到摘星樓的人,多半,即將遭到天譴!”

    “也就是說,我即將要遭到天譴?”

    燕明殊的語氣如月華般清冷,如此說來,她這條命是逆天改命而來的,而世間萬物的生死輪迴,自有各自的命數。

    她的命數本該在上一世終結的,可偏生扭轉乾坤,回到了未嫁之時,算起來,便是和天道作鬥爭,的確是要遭天遣的。

    可她大仇未報,怎麼甘心現在就死?

    “不,你不會有太多痛苦的。”

    拂靈的臉色是一種病態蒼白,語氣清幽地說:“因爲,有人替你承受了這代價,你,不會死,也不會痛苦。”

    “而那個人,要付出比天譴,更爲沉痛的代價。”

    要不是有人替燕明殊承了這代價,燕明殊這一世終了,便該是要灰飛煙滅的,可那個人,卻生生世世,都無法入輪迴!

    燕明殊的臉色倏然蒼白,心臟如同被人撕開一個口子般,疼得她微微彎下腰去:“是誰替我承受了這代價?”

    那個名字,從她腦海中呼之欲出!

    拂靈忽然沉默了下來,不肯說那個人的名字,她伸手觸碰着那些星辰,薄薄地嘆息:“這都是宿命啊……”

    她幽幽地看向燕明殊:“宿命造就了這一場因果,除了那人之外,你留在這人間,還需要完成另外一件事。”

    “完成什麼事?”

    燕明殊捂着疼痛不已的心口,擡頭看着那個神祕的女子,滿天星辰圍繞在那女子身邊,她整個人都變得神祕了起來。

    如今的燕明殊哪裏知道,她失去了一切靈力,即便是上了這摘星樓,還是難以運天下命數,也看不透斗轉星移。

    她失去了全部靈力,不再是摘星樓大祭司,又如何能懂得宿命之事呢?

    “你的宿命之敵!”

    拂靈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指尖縈繞着一道銀色的光芒,那光芒化作兩道流光,交纏在一起,入了燕明殊眉心。

    燕明殊下意識的躲閃,卻還是來不及,那光芒咻地一下,便入了她的額心,額心那顆硃砂痣,頓時灼熱了起來。

    從拂靈的視角可以清楚地看見,燕明殊額心那顆硃砂痣,慢慢地綻放成了一朵妖異的圖騰,似蓮花,似彼岸花。

    而那顆殷紅的硃砂痣,散發着妖嬈的紅色光芒,貫穿了整個圖騰,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要是此刻梵音在這裏的話,定然能認出這是傳說中,象徵雲巔祭司的尊貴圖騰,身邊攤開的古籍上,有這麼一句話:

    額心靈花開,大祭司當歸!

    那美麗妖嬈的靈花,又在瞬息之間消失,拂靈脣邊帶了抹似笑非笑:“你就是拂靈,拂靈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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