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明殊的嗓音輕柔淡雅，並不否認自己的來歷：“我的確是希望你回去的，只是選擇勸在你手中，我也只能規勸而已。”
沈璇溫言淡笑：“我以爲，你是能理解我的，也不過如此罷了。”
這話多少，是有些嘲諷的。
燕明殊絲毫不在意這些諷刺，她偏頭，眸光淺淺淡淡地看着沈璇：“我能理解你，可是，誰又能理解我二哥呢？”
一句話，讓沈璇心中顫抖了一下，再也沒能說得出話來。
是啊，沈璇想讓所有人理解她自己，可是，又有誰，能夠理解同樣痛苦的燕明陌呢？
“我知道他痛苦，可是，只要過了這個劫，他便有更好的。”
沈璇微微嘆了一聲，脣邊笑容苦澀：“我希望他好，他值得這世間最美好的存在，人世間的髒污，半點不能沾染到他。”
燕明殊輕笑一聲，沉浸在陰影裏的輪廓，都顯得格外柔和：“可是於我二哥而言，最美好的，唯獨你沈璇。”
“哪怕是他最後娶了別人，縱使舉案齊眉，也終究意難平罷了。”
“沈璇。”
燕明殊輕輕地叫着她的名字，半眯着眼眸，意味深長地看着沈璇，話語晦澀：“曾經我的一顆心，只放得下情竇初開之人，後來，我才發現，這世上，再也無人，能如那人愛我這般深，我來到這世上，只爲了和他，求一場生當同衾，死當同穴的緣分。”
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愛蕭珩啊，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真是傻到可憐。
後來，在經歷了人間百苦之後，燕明殊才能發現，不管到了什麼時候，唯獨身邊的謝君樓，纔是最愛她的那個人。
“你說什麼？”
沈璇忍不住皺眉。
眼前這少女不過十五六的年紀，甚至都沒有沈璇大，她能經歷過什麼呢？
“千金易得，真心難求。”
燕明殊的眸光落在那些木槿花傷，語氣黯然地說：“我希望我二哥不要孤獨終老，也希望沈姑娘你，不要抱憾終生，用自己的心去想一想，餘生沒有摯愛之人相伴，心裏，是否會有那麼一絲難過和後悔？”
她擡眸朝着沈璇笑，眼裏有琉璃星火：“我相信，只要你願意，不管前路有多少流言蜚語，我二哥都能義無反顧，護你周全。”
“就算有人中傷你，可只要他能護你安然，那些流言，又有什麼可在乎的呢？”
佛曰：若無相欠，怎會相見？
人在這人間修行一場，會遇到千千萬萬之人，可在那一瞬間，會有那麼一個人，能敵得過千軍萬馬，勝得過四海潮汐。
“值得嗎？”
沈璇呢喃苦笑了一聲。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話是一點也沒錯的，在燕明殊問她後不後悔的時候，她在心裏悄悄地問自己：會後悔嗎？
若說一點也不後悔，那自然是假的。
可是後悔，能夠換得他聲名清朗，沈璇覺得，哪怕是自己半生孤獨，她也會心甘情願。
燕明殊低頭看着掌心裏的紅痣，幽幽地說：“愛，從來都不問值不值得，因爲愛，從來都是心甘情願的。”
只要自己心甘情願，旁人，半點都說不得。
就算燕明陌會因爲沈璇，而揹負一些罵名，只要他自己甘之如飴，旁人，又能說得了什麼呢？
“不得不說，他有你這個妹妹，真是他的幸運。”
沈璇釋然地笑出聲，眼角眉梢有了曾經的肆意：“我總想讓他，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卻從來不曾站在他心裏想一下。”
“既然他都可以不在乎這些，那我在乎，又有什麼用呢，流言蜚語不會因爲我不在他身邊，就能夠消失的。”
當局者迷。
沈璇先前就是這樣的心思，被燕明殊點醒之後，才豁然明白，這世上的流言蜚語，從來都不曾停歇過的。
或許也是因爲，沈璇知道自己尚且清白，心裏便也多了幾分信念，只有這樣的自己，來到他身邊，纔不會讓她覺得遺憾。
否則，她便覺得自己如同殘缺了一般。
“回家，這兩個字，還真是有些陌生呢……”
沈璇再度提起回家兩個字，竟然覺得陌生無比，好在她在這世上，還能有家，只要她一回頭，那個人還在等她。?
……
馬車每每經過一道宮門時，都無需遞上身份牌子，只要瞧見馬車前懸掛的淺黃色六角蓮花宮燈，侍衛們都直接放行。
今日這場宴會，是給西晉元帝的餞別宴。
大朝會雖然沒有結束，可西晉和大昭的盟約已經簽訂，晉元帝輸了幾場比賽，自然是不想繼續待在長安的。
一眼瞧過去，殿內鋪滿了紅地毯，珍饈美酒，果點佳餚，應有盡有，酒席外圍，更是美人環繞，絲竹聲聲，輕歌曼舞，脂粉幽香。
各國使臣和大昭的王公貴族們，已經陸續入席。
謝瑤華看着謝君樓身邊空置的席位，舉杯抿了口酒，偏過頭去問謝君樓：“怎麼小七還沒來啊？你們昨天干什麼了？”
“你這腦袋瓜子，又在亂想什麼。”
謝君樓斜睨了謝瑤華一眼，眸光幽長地朝着燕明陌那裏看了過去，那人渾身寂寥地坐在那裏，臉色發白。
“我懂了。”
謝瑤華看到謝君樓在看燕明陌，便曉得他在想什麼了，姑娘嗓音淺淺地說：“聽說昨個兒，淮南王的庶長子，被人揭發了諸多罪行，已經被判處五馬分屍之刑了。”
“當年沈璇那件事，估摸着就是蕭哲陷害的吧。”
謝瑤華是何等睿智之人，在聽說了梁側妃等人的下場後，就已經猜到，當年沈璇的事情，是被蕭哲陷害的。
謝君樓揉了揉姑娘的頭髮：“你少說點話。”
“朝華公主駕到——”
司禮官洪亮的唱喏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朝露殿，而司禮官接下來的聲音，忽然就帶了一些激動：“沈家千金到！”
沈家千金？
沈家千金不是已經在這了嗎，還有哪個沈家千金？
衆人第一反應都是愣住了。
因爲他們已經忘記，沈家還有一個女兒，已經遠離紅塵多年，所以如今來此的，又是沈家哪位千金呢？
司禮官看到衆人沒有反應過來，連忙掐了一把掌心，再度高聲喊道：“沈家十一姑娘，沈璇小姐到！”
沈家的十一姑娘，沈璇！
“啪嗒！”
“啪嗒！”
“啪嗒！”
“……”
沈家衆人手中的琉璃盞，全都應聲掉落在地面上，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不可思議：“什，什麼？”
“是小十一回來了？我沒有聽錯吧？”
“是小妹！”
“天吶，快快快，快掐我一把，我莫不是出現幻聽了，小妹怎麼可能願意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