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身豔紅色長裙的朝華公主,緩緩出現在衆人面前,她依然是那般尊貴優雅,身邊,牽着另一位美麗女子的手。
那女子面容清冷,美得不似這人間物,僅僅是一個蹙眉,都能夠讓世間男人,爲之心神盪漾
衆人早就聽說過沈家幺女,傾國傾城,但是這位姑娘素來低調,很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面容,再加上她曾經帶髮修行,早已經淡出衆人視線。
所以,衆人幾乎忘記了沈家這位姑娘。
“是小十一,真的是小十一!”
“我不會是在做夢吧,真的是小妹啊。”
“快,菲菲你快掐我一把,看我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
沈家這些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幾個人互相掐了一把,個個疼得齜牙咧嘴,纔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燕明陌端坐在席間,聽到了司禮官的聲音,微微擡起頭來,看向了殿門外。
那月色華衣長裙的女子,便漫步走了過來,漣漪光影渡到她臉上,盈盈脈脈,寸寸流轉開來,每一寸五官,都成了他心中最癡狂的念想。
沈璇走得很慢很慢,和記憶裏那個人不一樣。
記憶裏,沈璇是輕盈如風的,眉目間都是灑脫不羈。
如今的沈璇,眸光平淡如水,雅緻風華,清雅動人,不管她怎麼變,都是他那青蔥半生裏,唯一的一縷光。
燕明陌坐在那裏一動不動,脣畔都在微微顫抖,瞧着有些狼狽的,他卻不敢動,始終擡頭看着她,不敢錯過她的任何一面。
男人就那麼看着沈璇走入大殿,燈光晃晃悠悠地打了下來,他只覺得眼底發澀無比,眼眶忍不住都紅了。
沈璇走到了大殿中央,朝着坐上的文和帝,恭恭敬敬地跪拜:“臣女沈璇,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文和帝擡手:“起。”
“謝吾皇!”
沈璇姿態優雅地從地上起身,眸光淡然地看向沈家人,眼眶發熱,笑着和他們說:“阿爹,阿孃,幾位姐姐,小十一回來了。”
沈家衆人都剋制不住眼底的心酸和難過,看着沈璇沉寂的面容,千言萬語只化作了一句:“好,好,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沒有什麼,比沈璇願意回來更重要。
沈璇提着裙子跪在沈家人面前,朝着他們虔誠地磕了三個頭:“是沈璇不孝,多年來,不曾承歡阿爹阿孃膝下,更是讓諸位姐姐替我操心。”
“沈璇在此,感謝阿爹阿孃、姐姐們不棄!”
沈璇身爲人女,多年來,不曾孝順父母,未盡身爲人女的職責,讓幾位姐姐們替她操心,都是她做錯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啊……”
沈家人連忙上前將沈璇扶了起來,只因這是在宴席之間,衆人很快又回到了座位上,將沈璇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沈璇能夠回家來,哪怕是在這樣的日子,他們都沒想過,沈璇願意出現這麼多人面前。
方纔司禮官傳話的時候,他們怎麼也不敢相信。
這丫頭當初說得那般決然,後來那幾年裏,她拒絕離開佛門,他們便當真以爲,她是怨恨他們曾經,沒有保護好她。
不肯回來。
所以每一年闔家團圓的時候,他們總是要想起遠在佛前的沈璇,心中一陣顫抖,最後都是哽咽不語了。
“好。”
沈璇轉身走向了燕明陌,看到那熟悉的眉眼,眼前籠罩了一層模糊的東西,眼底溼漉漉的,那是眼淚吧。
但是她卻倔強得,不肯讓眼淚掉下來。
當年他們之間,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命運殘忍無情的捉弄,這麼多年,他是怎麼走過來的?
眼淚不斷滾過眼底,燕明陌卻只能坐在那裏看着她,想要伸手去撫摸她,可手卻怎麼也動不了,淚水在眼底凝聚,流過了臉頰。
任何千言萬語,都只成了這一句:“霜華又過萬重山,你我之間,已經三年未見,阿璇瞧着瘦了不少。”
他們已經分開了這麼多個日夜,那些日子,都是日復一日的思念和心痛,他不敢忘,也忘不了,只能記下了他們分別的時日。
沈璇能夠細細品嚐其中的苦澀之味,挑了挑眼眸看着他,眼眶紅了無數遍:“一別三年,二爺眼角也生了細紋了。”
三年裏的這些苦難,足夠摧毀一個人的熱情,她沈璇何其幸運,能夠得到燕明陌多年傾心相待。
從沈璇這個角度看過去,她能夠看得到男人眉尖覆蓋的陰霾,眼角不經意間,就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
她心痛難忍。
若是當年她沒有這麼任性,是不是時光就會對他好一點了?
可是這世上,沒有如果。
他所有喫過的苦楚,都會成爲她心底裏的硃砂,她會將這個男人,放在心尖裏,小心翼翼地餵養着。
用鮮血,養着。
燕明陌偏頭將她看了個仔細,礙於大庭廣衆之下,他才剋制住了想要撫摸她的衝動,淚眼模糊地說了一句:“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這一句話,本該觸動的是沈璇纔對,可是話一說出口,他自己倒是先哭成傻子了。
沈璇搖了搖頭淺笑:“不苦。”
其實苦與不苦,她早就已經釋然了,只是看到他這般淚如雨下,沈璇想,她定然能爲了他的眼淚,不顧一切的。
“苦不苦,我知道。”
燕明陌伸手捂住了胸口,那裏實在是疼得太厲害了,自她離開後,那裏已經空蕩了許多年,他把她的疼痛,都刻在了自己的骨肉裏。
他細細回想這些年的歲月裏,自己哭過的次數,也就那麼兩回。
第一回,是沈璇執意削髮爲尼,第二回,便是現在。
燕明陌這短暫的小半生啊,把所有的悲苦和眼淚,全都給了這個叫沈璇的姑娘。
他們曾經同榻而眠,卻從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可他卻把自己畢生的執念和愛,都給了沈璇,把自己的生命,放在了沈璇的心裏。
沈璇微微側過頭去,藏住了眼底的淚光涌動,說不出一句話了,但是眼底灼灼燃燒的深情,卻是怎麼也藏不住的。
這個男人這般小心翼翼地愛她,護她,她怎麼捨得再去辜負他的深情呢?
燕明殊說得很對,只要他們彼此心甘情願,哪怕有再多流言蜚語,也抵不過他們能相守在一起的幸福。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前世到底修了多少福氣,才能得到這麼個男人,掏心挖肺地對她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