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元帝坦蕩痛快地回答，在說起雲離的時候，脣邊總是勾着一絲笑容的，只要一想起那個女子，那段過去，時光都是傾城無比的。
昏沉的光影下，他的眉目似乎都柔和了許多，嗓音緩慢，帶了許多時光的印記：“愛她，便是愛她的一切。”
雲離這個名字，在西晉皇宮裏，始終都是一個禁忌的，從來沒有人敢提起這個人，而晉元帝更不會提。
如今，他竟然主動提起來了，想想還真是有些可笑！
沈璇把玩着手中那枚棋子，淡淡地問：“既然這般愛，那皇上，爲何又將她殺了？不後悔嗎？”
她不是他後宮裏的女人，對於這些問題，自然是不會避諱的，也不會擔心晉元帝因此惱羞成怒，所以，她每一個問題都問得很直接。
就算沈璇明白，雲離是晉元帝心裏永遠也過不去的坎，她也想知道，究竟是因爲什麼，他才殺了雲離的。
難道只是因爲雲家功高震主嗎？
但也無需狠心到，殺妻殺子的地步！
晉元帝脣邊溫涼的笑容，忽然停滯了一下，他偏頭看着沈璇，聲音無線冰冷：“因爲，她該死，她讓我恨之入骨！”
這短短的一句話，聽來自然是驚心無比的，飽含了晉元帝對雲離的濃重恨意，到這一刻開始，他才表現出自己無比恨雲離。
可沈璇卻是覺得，若要說恨，應當是雲離纔有資格說吧，畢竟這個男人，滅了雲氏一門，殺了對他恩重如山的妻子。
沈璇很聰明，從這裏便已經明白，關於雲離的問題，若是再問下去，便是引火燒身了。
她輕鬆地落下一枚棋子，語速慢條理斯，卻是含着笑意的：“那如今的皇后對陛下來說，又是意味着什麼呢？”
“若皇上不愛她，卻又給了她國母妻子的名分，這是不是有那麼點意難平呢？”
如果晉元帝心中只有雲離的話，卻在雲離死後，立了別的女人爲皇后，皇后乃一國之母，佔據着君王妻子的名分。
這是不是能夠說明，皇后在晉元帝的心目中，也是佔據着那麼一點位置的呢？
說起晉元帝現在的皇后來，男人臉上越發淡漠了，語氣也變得冷酷了下來：“上官婧和她，永遠無法相提並論。”
“她是朕的皇后，但朕的妻子，永遠只有雲離一人。”
在晉元帝心中，上官婧和雲離始終不是一樣的存在，他的皇后可以有很多人，但是妻子，唯獨只能是雲離。
沈璇不知道上官婧愛不愛晉元帝，如果愛，要是知道晉元帝沒有將她當作妻子，心裏是不是很難過呢？
晉元帝現在的心情沉重無比，他擡頭看着沈璇，慢悠悠地問：“你覺得朕，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嗎？”
“呃。”
沈璇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她並不瞭解晉元帝的過去，和他只是今天接觸了一下，如果聽說了雲離的事情，她自然是認爲晉元帝冷酷無情的。
“從雲離王妃這件事上來說，我該是覺得陛下薄情寡義，可如今陛下又這般深情，我並不瞭解你們的過去，無法判斷。”
“也可能雲離王妃在陛下心中，是無關緊要的，所以，陛下才能夠對她那般狠心。”
如果不是這樣，那又怎麼捨得殺了她呢？
他最後又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這怎麼聽，都是有些自相矛盾的。
晉元帝微微莞爾，無限悵然地說：“可是朕認爲，就是因爲太重要了，在出了那樣的事情後，纔會怨恨不甘，纔會把她挫骨揚灰。”
他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人，在得知妻子背叛他之後，心裏萬般憤怒怨恨，最後，便恨到將她挫骨揚灰！
沈璇總算是明白了，在晉元帝的認知裏，雲離是真切背叛過他的，所以，他眼裏容不下一個背叛者，最後親手殺了雲離。
而就是因爲不愛上官婧，哪怕她是他的皇后，他也覺得皇后之位，不過是一個職位而已，她上官婧整個人，都是無關緊要的。
她忽然覺得這兩個女人，都是悲哀無比的，這個男人的愛，太變態了！
同樣都是女人，沈璇聽了這麼多事情後，心裏也是有些怒意的，她捏了枚棋子落下，淡淡地說：“我贏了。”
這盤棋，到這裏便分出勝負了。
晉元帝這纔回過神來，是因爲他方纔陷入回憶裏，走得心不在焉，而沈璇招招狠辣，步步緊逼，他自然是贏不了的。
他眸光溫和地看着沈璇，其實，是在透過她看另一個女人：“既然姑娘贏了朕，你可有什麼想要的，朕在離去之前，都可遂你心願。”
沈璇淡淡地笑：“臣女在佛前修行多年，斷了嗔癡慾念，若問有何求，便只有請求陛下，兩國永世和平。”
晉元帝將兩色棋子分放回棋筒裏，眉眼柔和了許多，語氣溫淡地說：“再和朕下一局，朕百年終老，便留下旨意，後世子孫，與大昭永定和平協約。”
沈璇看了看窗外映出的幾人影子，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捏起一枚棋子便落了下去。
下了兩個時辰後，晉元帝才肯離去。
燕明陌連忙上前仔細地看着沈璇，見她安然無恙，才確定晉元帝沒有傷害她：“元帝都和你說什麼了？”
“他和我說了一些，同雲離王妃的過去。”沈璇說這話的時候，眸光從衛遲臉上掠過，有那麼幾分意味深長。
衛遲的臉色一度陰鬱了下來，剋制不住地諷刺道：“如今他妻妾成羣，再說這些往事，又有什麼意義呢？”
當年還是他晉臨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兒呢，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又在沈璇面前，重提舊事，是在證明自己情深似海嗎？
沈璇的眸光變得晦暗不明，看向衛遲，語氣深深地說：“他說，上官皇后只是他的皇后，並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妻子，唯有云離。
當年太子晉和聯合雲家謀反，身爲叛臣之女的雲離，同太子暗中苟且，所生的皇長子竟然是孽種，如此不忠不義。
但因帝皇對其情深無比，捨不得殺她，只是將她關入了冷宮，帝皇傷心欲絕之下，發誓與雲離恩斷義絕。
而云離自知無顏見人，便在冷宮裏自盡身亡。
後來，帝皇因爲雲離自盡，一個多月都罷朝，精神不振，下令替雲離修建了一座鎖魂塔，日夜至此悼念。
天下人都言帝皇情深，只是那雲離卻是不知廉恥，叔嫂苟且，玷污他們神一般的太子晉和，該爲天下人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