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樓一身黑色長袍站在那裏,身段修長挺拔,輪廓如同刀斧雕刻一般深邃,低着頭的時候,眼角總是會微微上挑。

    會給人一種,似笑非笑地感覺。

    男人側身站在那裏,薄脣微微抿起,一半面容被陰影擋住,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陰沉,讓燕明殊十分不習慣。

    在燕明殊的記憶裏,她只見過謝君樓穿白色和紅色,更多的時候都是一身豔色,從未穿過這般深沉的顏色。

    她很不習慣。?

    謝君樓身邊的幾個士兵,將他剛剛搗好的草藥,拿去替那些難民敷上。

    燕明殊眉頭蹙起,不是說謝君樓在城外調察民情嗎,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既然謝君樓在此處,那麼蕭夜辰呢?

    應當是察覺到她的目光,謝君樓微微擡起眉目來,便瞧見了不遠處的燕明殊,那姑娘容顏姣好,眉目溫淡。

    她半張臉被白麪巾遮蓋住了,只露出了一雙秋水明眸,在光影的照耀下,如同撒了星子一般,哪怕就算是在這白日,也能散發出熠熠星芒來。

    謝君樓那黝黑的瞳孔,逐漸呈現出一些碧綠色,眼底倒映出了她的倩影,氣質風華這般絕倫的女子,出現在這裏,總是格格不入的。

    男人輕眯鳳眸,快步朝着燕明殊走了過去,下意識地想要去拉她的手,卻又很快收了回來,輕聲問她:“你怎麼來了?”

    這裏太過於危險,空氣裏都有可能漂浮着病毒,她不該來這裏。

    “你都能來這裏,我怎麼就不能來了?”

    燕明殊彎脣溫淡地笑着,瞥見他縮回去的手,心裏莫名酸澀了起來,擡手將他發間落下的樹葉,給拿下來了。

    “你這是胡鬧!”

    謝君樓往日裏斂着溫情的鳳眸,此刻如同覆蓋了寒霜一般,沉冷地看着她,因爲碰過那些病人,他不敢去拉燕明殊。

    只能吩咐人,將她帶走。

    但還沒等謝君樓開口,燕明殊便率先懂得了他的心思,嗓音輕柔地開口:“我不是來看你的,你先讓開。”

    也不知道他說話了,燕明殊便邁步走了出去。

    謝君樓那冷硬的輪廓更加陰寒了,剛想要發火,卻見她突然回過頭來,朝着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姿態嬌俏飛揚。

    原本他還是滿腔怒火的,可她不過的一個眼神,就瞬間剿滅了他心底的怒意,想要生氣,都氣不起來了!

    只能跟着她走了過去。

    沿着長街走了過去,燕明殊走到一個情況嚴重的年輕人面前,仔細觀察着這個人的情況。

    這個年輕人不過才三十來歲,原本是體格健碩的一個人,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身上還在潰爛流膿。

    就算是這些草藥,也只是延緩流膿的速度,並沒有辦法治療他身上的其他症狀。

    這個年輕人便是臉上,都已經潰爛了,那一個個黃色的膿包,炸開來,像是炸開的煙花那樣,糜爛恐怖。

    成州這場瘟疫,不僅是來得迅速,來得詭異,但也太過於陰毒了,完全有好幾種不同的瘟疫情況,將成州百姓摧殘成這個樣子。

    那些老弱婦孺,只怕是更難堅持下去!

    燕明殊在這個年輕人面前蹲下,語氣淺淡地說:“將手伸出來,讓我看看。”

    那年輕人渾濁的眼底,迅速燃起一抹希望的光芒,將手緩緩地伸了出來,囁嚅着開口:“你……你會救我們的,對嗎……”

    那無比渴求活下去的光芒,灼得燕明殊不敢直視,忍住心裏的酸澀難過,點頭道:“嗯,我會救你們。”

    燕明殊正欲拿起這個人的手觀察,卻沒想到,謝君樓如同矯健的獵豹一般,迅速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謝君樓緊抿着薄脣看她,臉色如同要碎裂開來一般,緊緊地盯着燕明殊,咬牙搖頭道:“七七,不可!”

    “阿樓!”

    燕明殊輕輕地喚了一聲,擡頭悲憫地看着他:“醫者眼中無區別,我若是因爲怕自己被傳染,那我還有什麼資格,去治病救人?”

    “可是我害怕!”

    謝君樓的語氣倏然破了音,痛心疾首地看着燕明殊,見她這麼決然,好不容易被捂熱的心,又開始疼了起來。

    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怎麼捨得見她,再度將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燕明殊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阿樓,我是死過一回的人,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這條命,我不會死,也不能死!”

    她伸出手去,將謝君樓握着她的手,掰開了。

    燕明殊套上了膠皮手套,拿着年輕人伸出來的手,仔細觀察着道:“指甲甲蓋發黑捲曲,生出了裂紋,還有黑點。”

    越往下觀察,她的眉頭就皺得越緊:“頭皮最先潰爛,髮根脫落,潰爛從頭皮蔓延到臉部,然後身體,手臂……手臂有黑斑!”

    “那不是黑斑。”

    謝君樓冷淡的嗓音,從她頭頂壓了下去。

    燕明殊愣了一下,連忙掀開年輕人的袖子,便看到有些斑點呈現黑色,有些是黑紅色的,加深到了紫紅色。

    “這是……是屍……”

    燕明殊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那兩個字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人在死後,因爲體內血液停止循環流動,人的皮膚上就會出現血管充血的情況,會透過皮膚,呈現出暗紅色到暗紫紅色的斑痕。

    這些瘢痕會是雲霧狀,會是條塊狀,最後會慢慢形成片狀。

    一個活人身上,怎麼會出現這種斑?

    燕明殊疑惑地站起身來,脫下了手上的手套,接過謝君樓遞來消毒手帕,仔細地擦拭着指尖,問他:“你在這裏,那蕭夜辰呢?”

    “他帶着人,去其他地方了。”

    謝君樓的嗓音很淡很淡,沒什麼情緒,燕明殊卻能感覺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怨氣,是怨她私自來了這裏。

    她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若是她私自來這裏,那謝君樓和蕭夜辰,藉口說調派士兵,分配任務,藉口觀察民情,收集藥材,結果都來了這裏!

    燕明殊明白,他們這是擔心她是女子,抵抗力差,所以就隱瞞了她,想來城東看看,有沒有什麼發現。

    她挑眉看向謝君樓:“以蕭夜辰的害怕,他怎麼會願意來這裏?”

    蕭夜辰可沒有什麼體恤百姓的胸懷,城東是成州瘟疫最嚴重的地方,稍有不慎,就可能會被感染上瘟疫。

    他身爲儲君,事關國體,怎麼會肯來城東呢?

    謝君樓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他是儲君不假,可身爲儲君,就要行常人不能爲之事,自然是要以身作則的。”

    所以,蕭夜辰也是拼一把了。

    頓了一下,男人又輕聲問她:“你有什麼發現嗎?”

    謝君樓這張妖孽臉,沉在天光下,完美得挑不出一絲瑕疵,看得燕明殊有些晃神。

    無論是氣度風華,還是容顏,都要勝過蕭珩的,活脫脫一個行走的荷爾蒙,讓燕明殊很是納悶,她到底是怎麼看上蕭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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