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歡從外面進來的時候,便瞧見燕明殊正和謝君樓,坐在那裏下棋,說是下棋,倒不如說是發呆吧。

    謝君樓屈指彈了彈她的額心,低聲取笑她:“怎麼又走神了?”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燕明殊不好意思地揉了揉眉心,捏着一枚黑子落了下去,擡眸卻見伏歡站在那裏,她招手讓伏歡過來坐。

    她擡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了伏歡面前,偏頭看着她溫淡的眉目,淺笑盈盈:“這幾日,有勞歡姑娘了。”

    “我行醫濟世,爲的便是救濟百姓。”

    伏歡看着燕明殊淡笑,不知道爲什麼,她總覺得燕明殊格外親切,如同親姐姐一般,總是忍不住想和她親近。

    她看着燕明殊,卻被她腰間懸掛的那枚白底藍心玉佩吸引,嗓音微微揚高了來,有些不確信:“蓮花灼?”

    “歡姑娘知道蓮花灼?”

    燕明殊將腰間的蓮花灼玉配舉了起來,頓時覺得掌心灼熱無比:“這是我偶然間,是一家拍賣坊所得。”

    伏歡輕輕地觸碰着蓮花灼,解釋道:“實不相瞞,我父親曾經也有一枚蓮花灼玉佩,只是多年前便已經遺失。”

    “難不成這枚玉佩,便是你父親曾經丟失的那枚?”燕明殊脣邊牽出了一枚淺淡的笑容,珍愛地把玩着那枚玉配。

    伏歡笑道:“蓮花灼乃是南海鮫人淚所制,鮫人淚並非獨有,但蓮花淚滴形狀的蓮花灼,卻是獨一無二的。”

    她曾經聽父王說起過,這枚蓮花灼玉配,是他最珍愛的玉佩,原是他打造來,準備送給他邂逅的那位女子。

    只是蓮花灼方纔打造完成,那名女子,卻已經離開了北國,不知所蹤。

    從父王的描述裏,那位女子倒是也與她,有幾分相似的,也或者說,她面前的燕明殊,也同那女子頗爲相似。

    那女子是與父王萍水相逢,但其性情灑脫,父王對其一見傾心,可惜還沒來得及,和她吐露心意,那女子便離開了。

    燕明殊擡頭看着伏歡,將玉佩從腰間解了下來:“如此說來,這蓮花灼,便是你父親的舊物,我該是要物歸原主了?”

    “不用不用。”

    伏歡連忙搖頭,又將玉佩親手給燕明殊繫上,笑道:“我父親曾經說過,他所傾慕的那位女子已經不在了,這蓮花灼,便也成了無主之物,如今落在姐姐手上,也是緣分一場。”

    她脣邊凝了溫軟淺笑:“我曾經在父親房中看到一幅畫,畫中女子倒是與殊姐姐的眉目,頗爲相似。”

    “還有這等奇妙的事情?”

    燕明殊覺得事情變得很是好玩了,伏歡父親所傾慕的女子,與她的容貌頗爲相似,也就是說,和她母親戚夢丹容貌相似!

    她笑意悠然地問伏歡:“歡姑娘今年,也應該有十三歲了吧?可是從北國來?”

    “是,我剛過了十三歲生辰。”

    伏歡笑着點頭,卻是疑惑不解地問:“只是我從未說過自己的來歷,殊姐姐何以知道我是從北國來的?”

    燕明殊挑了挑好看的眼角,脣邊笑意越發溫淡:“九州各國上,唯有北國女子,喜歡在腳上懸掛骨鈴,那日,我偶然見到你寫家書,用的,是北國文字。”

    北國女子雖然溫婉柔淡,但生長於塞外的女子,善於狩獵,她們喜歡把狩獵回來的獵物宰殺,取出骨頭,將其雕刻成鈴鐺。

    當時燕明殊並沒有多想,是後來她無意中,看到伏歡寫家書,掃了一眼,發現那文字很是複雜,類似符文。

    後來她去問了天機,天機說那是北國文字。

    “殊姐姐真是有一顆玲瓏心。”

    伏歡是個率性良善的姑娘,點頭承認:“我的確是北國人,只是年少時身子骨不好,便被父親送到了藥王師父那裏。”

    要是她並非師從藥王,今日便也解不了成州的難題。

    “挺好的。”

    燕明殊看着伏歡那熟悉的眉目,越發覺得眼眶發熱,想要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便是這般看着她,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謝君樓擡頭深深地看着她,眸光瀲灩好看,曉得她傷心難過,便擡手揉了一下她的眼角;“繼續下棋吧。”

    因爲燕明殊心不在焉,這一場棋下得,自然是不夠暢快。

    成州的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蕭夜辰便率先回長安覆命了,伏歡自然也是要離開這裏了。

    燕明殊目送着伏歡離開,心中就像是壓着一塊巨石一般,上不去下不來,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迷茫之中。

    這一別,也不知道何年何月纔會見面。

    天機見燕明殊臉色慘白,關心地問了一句:“臉色怎麼這麼差?”

    “自然是因爲,伏歡姑娘走了,阿姐曉得這一別,再無想見日了。”燕明淵將眸光收了回來,見燕明殊臉色這麼差,他也是心疼得很。

    伏歡雖然是來自北國,但北國是僅次於大昭、西晉,泱泱北國,銀裝素裹,她要去哪裏,才能找得到伏歡??

    天機微微挑起了劍眉,看向了燕明殊,語氣隱晦不明地說:“姐妹相見是緣,重逢,也是需要一種契機的。”

    “但是我覺得,此後一生,我不會去北國的。”

    燕明殊斂下了眼眸,悵然地說:“她現在是北國公主,有自己的人生之路,在她所接受的記憶裏,並沒有我的存在。”

    既然如此,她又何須去打擾伏歡呢?

    燕明殊微微詫異地問:“阿姐知道伏歡現在的身份?”

    “伏氏,乃是北國王族姓氏,其他國家很少有伏氏,還有蓮花灼,就算是高門顯貴,也如何能擁有蓮花灼這樣的獨一無二玉佩呢。”

    燕明殊語氣緩慢地解釋道,知曉伏歡現在的身份,她也是欣慰的。

    瞧見了伏歡眼角盪漾的嬌俏,她便曉得,北國王上一定是很寵愛伏歡的,長於這樣的環境,燕明殊也不想去打擾她。

    燕明殊將蓮花灼握在掌心裏,那樣的溫度傳入手心裏,她看着看着,眼眶就開始發熱:“這蓮花灼,也是一種緣分。”

    蓮花灼乃是北國王上命人親自打造,要送給所傾慕的女子,而他所傾慕的女子,甚至和燕明殊有些相似。

    和燕明殊相似,那自然是免不了和伏歡相似了。

    或許是因爲伏歡和他傾慕的女子相似,北國王上對伏歡,便更加寵愛了,若真是這般,倒也真是一種很深的緣分。

    可燕明殊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地方,記憶裏,她隱約聽誰也說起過北國,但時間太過久遠,她想不起來了。

    謝君樓寵溺地摸了摸姑娘的腦袋,尾音微微拖長了來,意味深長:“或許,還有一種更深的緣分呢。”

    燕明殊仰頭看着謝君樓,總覺得他臉上這些笑容,半真半假,一時之間,她也難以分辨得出來,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後來,燕明殊才明白,原來早在這個時候,謝君樓便已經給了她無數訊息。

    北國,於她而言,是歸處!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