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妃的臉色蒼白無比,連臉上的毛細血管都看得清清楚楚,嗓音沙啞地說:“我還來不及想出應對之策的時候,除夕前夜,忠武將軍一家入宮叩謝帝皇、太后恩賞,我在太后宮中,無意間看到燕衍之的拇指指腹上,有顆紅痣,跟當初高氏皇后生下的小皇子手上胎記,一模一樣!”

    “僅僅是一顆紅痣,也未必就確定燕衍之是當初的小皇子!”蕭朔微微皺了眉稍,這天下有相似胎記的人多了去,更何況,當初小皇子已經被抱去了寺廟,又怎麼會成爲了忠武將軍的兒子?

    蕭朔更加不解地說:“如果燕衍之並非燕家親生子,那將軍夫人豈非又是假孕了?”

    “她是不是假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在燕衍之耳朵後面,看到了一顆小紅痣,小皇子耳朵後也有一顆紅痣,燕衍之指腹和耳後都有紅痣,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江德妃挑起細長的柳葉眉,臉色白得更加沒有血色了:“他被人從寺院裏抱了出來,成了忠武將軍的兒子,成了皇上最器重的燕家兒子,離皇上這麼近,這是不是命中註定?”

    高氏和蕭夜辰剛剛纔失寵,忠武將軍一家就被調回了長安,離文和帝越發近,是不是能夠證明,燕衍之是和皇宮有緣的?

    “……”

    蕭朔處於震驚中久久無法釋懷,他難以想象,自己這對待任何人都溫柔如水,接人待物恰達好處,深受宮中衆人讚譽的母妃,竟然也有算計過這麼多人。

    他眼神複雜的看着德妃:“母妃,你間接害死過靖國公夫人,又將皇后所生小皇子掉包,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東窗事發,會連累江家滿門抄斬嗎?”

    “怕,我怎麼不怕!可怕有什麼用?怕難道就不去做了嗎?”

    江德妃的語氣一下子就激動了起來,神色顯得有些猙獰扭曲:“朔兒,母妃剛入潛邸的時候,就不得你父皇寵愛,就算是高氏,一個月都見不到你父皇幾次,只有戚夢柔,是你父皇心尖上的人。”

    “高氏是先帝欽點的正妃,她爲皇后,若不是犯下了謀逆大罪,皇上是絕對不會廢了她的,你看,皇上就算知道了她害死那麼多女子,甚至害死了戚夢丹,他都沒辦法廢掉她!”

    “可母妃若是不爭,是絕對沒有出頭之日的!一入宮門深似海,哪個女子,不是爲了自己和家族榮耀去謀劃的?”

    前朝和後宮,皇子和生母,從來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江德妃得不到皇帝的寵愛,就只能選擇權勢,她有了自己的兒子,就一定要將這個兒子推上皇位,否則,他日其他皇子登基,他們母子是沒有任何好下場的。

    進了這大明宮的女人,不管出身多麼尊貴,到頭來,這一生都是悲劇。

    譬如高氏,她雖然是正宮皇后,母儀天下,何等尊貴的榮耀和身份,卻被皇帝遺棄,只保留了一個皇后的名分,兒子也不爭氣。

    譬如戚夢柔,是鎮國將軍府的嫡出大小姐,父親是三朝元老,功在江山社稷,千秋萬代,這般尊貴的身份,卻要淪爲帝皇的寵妾,雖然位同副後,可和正宮皇后還是有差別的。

    戚夢柔這麼得寵的一個女子,都要防着他人的暗算,而阮氏和江德妃不得寵,便要想法子去爭寵,去爲母族爭奪榮耀。

    生不出兒子的,便要想方設法生兒子,可生了兒子呢,卻又害怕兒子沒辦法長大成人。

    在宮裏想要平安活下去,都是一件極爲艱難的事情,長夜睡得不安穩,千防萬防,生怕有什麼差錯,惹禍上身。

    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帝皇寵愛從來都是杯弓蛇影,千方百計保住家族榮耀,費盡心思爲孩子的將來做打算。

    哪怕江德妃當初待字閨中的時候,不爭不搶,與世無爭,可一旦踏入這道宮牆,進入了這爲了權勢不擇手段的染缸裏,便也由不得她不爭不搶了。

    不爭不搶,便只有死路一條!

    江德妃無奈的搖頭,沙啞的嗓音裏也染上了一絲痛苦:“皇后當初想要給蕭崢一個教訓,卻害得你妹妹慘死,若當時燕明殊能救得了你妹妹,母妃就算被她發現這些祕密又何妨,可她沒能救得了你妹妹,母妃對她,便也沒有那麼多的愧疚之心,跟她,是水火不容的政敵!”?

    要是燕明殊當初救下了八公主,就算燕明殊發現了這些祕密,她也不會想着要除掉燕明殊,明哲保身。

    可上天註定,燕明殊無能爲力,她女兒活不下來,江德妃就只剩下蕭朔這一個依靠了,她若不爭不搶,其他人登基願意放過他們嗎?

    “朔兒,朔兒……”

    江德妃急忙去拉住蕭朔的手,手冷得沒有一點兒溫度,:“如今,你知道母妃爲何不讓你和燕明殊來往嗎?”

    “若母妃不曾害過她阿孃,你再怎麼靠近她,母妃都不會說什麼,可現在,她知道了母妃的全部祕密,已經和母妃撕破臉了,她少時就是個護犢子的人,如今知道燕衍之的身份,她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朔兒,你若是不打消對她的心思,遲早是要害了你自己!”

    她眼眸希冀的看着蕭朔,半天都沒能等來蕭朔開口。

    江德妃又着急地把蕭朔拉近了一些,語氣更是急切:“朔兒,我們現在一定不能心慈手軟,若不殺了燕衍之和燕明殊,這些祕密曝光,母妃和你,甚至是你外祖滿門,都得被挫骨揚灰,朔兒,我們只剩下這一條路可以走了,你聽明白了嗎?”

    蕭朔面無表情地將江德妃的手拿下來,眼底露出的痛苦之色無法釋懷,萬般悲痛地說:“母妃,你是在用母子之情逼我,你爲什麼非要這樣逼我?”

    “朔兒——”

    江德妃看到蕭朔失魂落魄的往外走,急忙喊道:“朔兒,你不能再犯糊塗了,你千萬別忘記了,你身上肩負着整個江家的榮耀啊,還有你和母妃的性命,若你執意如此,咱們這麼多年的辛苦就白費了!”

    她不敢再追出去,生怕別有心人看到,但是看到蕭朔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她頓時心如刀絞。

    江容秋從偏殿走了出來,朝着蕭朔追了過去:“表哥,你……”

    “你跟母妃的謀劃,還真是好啊!”蕭朔扭頭諷刺的盯着江容秋,眼底慢慢地漫上了一層血絲,整個人看起來無比駭人。

    “表哥……”

    江容秋被蕭朔的樣子嚇到了,她不知道兩個人在殿內說了什麼,導致蕭朔變成這個樣子,她朝着蕭朔伸出手去。

    可手還未碰到蕭朔,就被蕭朔狠狠地揮開了,蕭朔往後倒退了幾步,嫌棄的看着江容秋:“別碰我!”

    “我……”

    江容秋眼底的神色十分失落傷心,眼睜睜看着蕭朔離開德慶宮,看到天上飄起了薄雨,她的眼眶也微微紅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