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瑤的雙手交纏在一起,其實是她用力掐住了雙手,才能讓自己壓下這口怨氣、怒氣,沒有朝着他咆哮出聲。

    她冷笑:“世間萬事,都是人力無法掌控的,今日你能護住她,可來日,你未必就能夠護得住她。”

    蕭清瑤看着男人發冷的眉目,脣邊笑容越發苦澀,繼續道:“總有一天,你會有護不住她的那一天,倒時候,你便要輸得一敗塗地。”

    “要是命,我也認了。”

    謝君樓的語氣有幾分悵然,凡人是沒辦法和老天作鬥爭的,要是他努力了這麼多年,還是沒有辦法挽回的話,那他也只能認了這結局。

    不管生死,他都心甘情願。

    聽到謝君樓這麼說,蕭清瑤不知道爲什麼,突然就激動了起來,好看的面容一下子就扭曲了起來:“你竟然說認了?”

    她所認識的謝君樓,風華絕代滿長安,年少時就是十分意氣飛揚的一個人,這麼多年,他什麼時候這般消極過了?

    他是謝君樓,想要什麼,想做什麼,從來都是一句話的事情,他怎麼可以有這麼消極的時候?

    不該!

    可他爲了燕明殊,就能夠這般,愛到了這個地步,竟然也瘋狂成這樣嗎?

    蕭清瑤生怕驚動了廳堂裏的那些人,努力將聲音剋制了下來,可是聽來,卻是十分悽楚的:“你不惜一切就是要娶她,可你現在說認了,到時候,你便會失去一切,天下再也沒有你的立足之地。”

    話語到了最後,就變得越發苦澀了,她偏了一下頭,才問:“那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

    他這麼尊貴的一個人,若是爲了燕明殊一敗塗地,那麼,走入這場棋局裏的人,例如容軻,又怎麼會容得下謝君樓?

    到時候,他要怎麼辦?

    謝君樓偏頭看向了燕明殊,低低地笑了出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眸光變得十分幽深,並沒有理會蕭清瑤。

    過了好半晌,蕭清瑤都以爲他不會再說話了,她便急急地開了口:“你莫要再執迷不悟了,這一場夫妻之情,你已經求來了,也該知足了,就算我不要燕明殊的命,自然也有旁人,要拿走她的命。”

    就算是謝君樓現在阻止了她,那他能夠阻止得了梵音嗎?

    這幾乎是想都不用想的,爲何謝君樓就看不開呢?

    謝君樓倏然轉過頭來,雲袖清揚,一掌將蕭清瑤逼退了好些距離,險些讓蕭清瑤摔下那棵樹。

    他並沒有用多少力道,只是單純想讓蕭清瑤離開,所以,縱然是有些猝不及防的,蕭清瑤還是躲閃開來了。

    從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便能看到謝君樓那微眯着的眼眸裏,散發着詭異的光芒,讓她有些心有餘悸。

    沒想到,她還是觸怒了謝君樓。

    “就算天下人想讓她死,我也要讓她活,我謝君樓不死,爾等休想觸碰她一根汗毛!”

    謝君樓那低沉的嗓音變得嘶啞了起來,冷冷地丟出一句話來,擲地有聲,聽來十分堅定,容不得任何有意見。

    蕭清瑤的肩膀顫抖了幾下,難以置信地看着謝君樓,最終,只能失望無比地丟出來一句話:“你入魔了!”

    她怎麼想都不甘心,看向燕明殊的方向,恨鐵不成鋼地和謝君樓說:“爲了一個本要死去的女人,爲了一份不屬於你們的夫妻之情,值得嗎?”

    將自己這麼多年苦心經營的基業,都這麼雙手奉上,根本不需要梵音,或者是容軻出手,天機營就會分崩離析。

    這是他多年來經營下來的,她最不願意看到這種事情發生。

    “世上之事,無法用值得和不值得來說,只要我心甘情願,一切便都值得了。”謝君樓的聲線變得平和了許多。

    知道蕭清瑤是爲他好,便也不想讓她太難過了。

    他挑眉看着蕭清瑤,聲音變得飄忽不定,沙啞地說:“你應當明白,情字,是最難斷的。”

    “情字怎斷?”蕭清瑤失神地呢喃了出來,說着說着便笑了出來,笑得夠久了,眼底就流出了淚水。

    天光將她的面容照得十分模糊,頓了半晌,她還是妥協地說:“我可以不取燕明殊的命,但如果他日,是梵音和容軻要她死,便怪不得我了。”

    她看向背對着她的謝君樓,話語溫軟地說:“你有你的情要守護,可我也有我要守護的東西,我與你一般,皆身不由己。”

    說完,還沒有等謝君樓說什麼,她便掠身離開了這裏。

    謝君樓站在那裏久久沒有離去,看向燕明殊的時候,眼底隱約有了晶瑩,呢喃道:“七七,讓你受苦了,總有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天涯海角,只有我們。”

    話語到了最後,已經近乎哽咽。

    天高地遠,總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

    謝君樓和燕明殊新婚不久後,朝堂上就因爲鹽稅的事情起了爭執。

    鹽、酒、茶、鐵,原是朝廷歲入主架。

    如今鹽稅模糊,收繳之數和實數不符合,也只能收到十之三四,一查難清,如果朝廷再不心有戒備,恐怕日後,會歲入驟減,釀成大禍。

    鹽稅本就是朝廷的痼疾,烏塗模糊,混亂不堪,如今也該是查問的時候了。

    這鹽稅本就是天下大事,吏治清明,更是亙古難題,可朝堂上竟無一人肯前去巡鹽,惹得文和帝動怒。

    太常寺推薦新任宰相燕承業去巡查鹽務,被文和帝給駁了回去,這天下,就沒有宰相巡查八省的道理。

    蕭朔請命去巡查鹽務,文和帝命謝君樓和燕衍之跟隨輔佐,聖旨下來的時候,燕明殊正在和謝瑤華下棋。

    “查鹽稅?”?

    謝瑤華不耐地挑了挑眉梢:“你們方纔大婚不久,就要讓你們夫妻分開,舅舅這是想不開還是怎麼了?”

    燕明殊倒是不以爲然地說:“鹽稅本就難以理得清,皇上讓阿衍去查,想來是要歷練阿衍的,只是,其他皇子可沒辦法保證阿衍的安危。”

    “我近日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謝瑤華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擡頭看了燕明殊一眼。

    “自然是有大事的。”

    燕明殊輕輕地哼了一聲,天光下,那眉目瞧着十分沉鬱:“阿樓這次去查鹽稅,可不單單是去查鹽稅的。”

    “聽你這意思,你們應當是要有所行動了,但我擔心的是,他會不會入局?”謝瑤華有些不確定地開口。

    燕明殊垂眸看着局勢不明的棋盤,眉目沉浸在天光之中,瞧着,一點棱角都沒有了。

    她眼底掠過一抹漣漪的流光,彎脣意味深長地說:“自損八百,傷敵一千。”

    “你們有了主意便好。”謝瑤華點了點頭,既然他們有了打算,她自然是不會說什麼的,這件事,也是時候要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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