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塊很小的玉墜,通體碧綠,繫着一條顏色老舊的紅繩子,翻過玉牌,上面還端端正正刻着吾女阿離這四個字。

    阿若安在很多年前,曾經看到過這塊玉牌。

    那是雲離剛滿一歲生辰時,妹妹歡喜得很,拜託阿若泰親自尋了上好的玄冰玉,日夜精心雕刻了這塊玉牌。

    當時阿若安還笑話妹妹:“妹妹,咱們總督府中的工匠,手藝上佳,這種事情讓他們來就好了,你這雙手可是舞文弄墨的,怎麼能雕刻這個呢?”

    因爲不精通雕刻之術,妹妹的手,還被刻刀劃破好幾次,而阿若安那時沒有兒女,自然不懂妹妹的愛女情深。

    這塊玉牌,雲離是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多年來,一直不曾離身過。

    當年阿若安親眼看見,在雲離被封入石棺的那一刻,那塊玉牌還戴在她清瘦的脖子上,上面的紅繩豔紅如血。

    如今過去了七年,這塊玉牌,忽然重見天日,讓阿若安心中無甚惶恐。

    阿若安一把奪過玉牌,入了旁邊的書房。

    書房內只點了一盞燈籠,屋子裏的光線不大明亮,一個黑衣女子背對門口站着,黑色長髮半扎,披散在身後。

    衣裙散開,瀲灩成了一幅好看的畫。

    可那道背影,卻充滿了讓人窒息的黑暗氣息。

    阿若安頓時僵硬在原地,瞪大眼睛看着她,低聲吼道:“你到底是誰,竟然敢在總督府裝神弄鬼?還不快轉過身來!”

    雲離早在七年前就死了,怎麼可能是她?

    定然是有人,藉着雲離的名義,裝神弄鬼。

    只見那女子徐徐地轉過身來,神色淡然,五官卻是傾城美豔的,但卻是一張十分陌生的面容。

    阿若安懸着的心,忽然就鬆了一下。

    果然不是雲離。

    他咬牙陰狠地瞪着雲離,揚了揚手裏的玉佩,質問道:“說,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有這塊玉牌?”

    那雙陰狠的眼眸,恨不得要將雲離給千刀萬剮。

    雲離站在微光裏挑眉看向他,抿脣笑了,開口時,聲色溫柔婉轉,卻妖冶涼薄:“怎麼,我不過是換了一張臉,小舅舅就認不出我了?”

    她好笑地看着阿若安,就見他臉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消失掉了,臉色煞白、驚恐無比地看着她。

    “不,這不可能……”

    阿若安滿臉不可思議地搖頭:“不可能是她,這怎麼可能……”

    雲離良善地看着阿若安,緩聲道:“我五歲年那年來寒境時,小舅舅心中歡喜,便從鋪子給我帶了一筐糖葫蘆,卻被母親訓了一頓,七歲那年,你送了一把松木劍給我,教我舞劍,及笄那年,小舅舅送了我建康城有名的御樓的胭脂水粉……這些,小舅舅都忘記了?”

    她說完這些,便凝眸瞧着見鬼一般的阿若安,笑容無端妖嬈:“若這些忘記的話,那舅舅應當記得,當初晉臨將我活埋於石棺之中時,你同我說過的話吧?”

    “你說,別怪小舅舅心狠,勝者爲王,敗者爲寇!”

    說罷,雲離便陰陰地低笑出聲,笑聲幽長陰冷,那面容在燈影之中沉沉浮浮,似妖非魔。

    阿若安頓時就崩潰了,驚恐地喊出聲來。

    在門外的溫氏衝了進來,扶住了阿若安,臉色也白得可怕,想要說話,可脣齒顫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雲離挑眉看向了溫氏,眼眸溫和,親切地笑道:“舅母,哦不,現在應該叫你小舅媽了。”

    這個女人,曾經是他大舅舅的侍妾!

    當初大舅母逝世後,大舅舅便多年未曾續絃,後來,溫氏流落到了寒境,雲離見她可憐,又生得清秀,便將她帶回了總督府。

    讓溫氏在身邊伺候了她三年。

    那幾年裏,溫氏規規矩矩,知書達理,雲離又見大舅舅多年來孤身一人,便勸舅舅納妾,身邊也有知冷知熱的人。

    大舅舅將她訓斥了一頓,她記得那時,自己詢問溫氏的時候,溫氏雖然羞澀,但表示她喜歡舅舅的英姿颯爽,心中傾慕。

    可大舅舅不願意,這件事也就此作罷了。

    後來,也不知道溫氏用了什麼手段,竟然將大舅舅給拿下了。

    大舅舅納溫氏爲妾室,雖然非當家主母,但平日裏,二人也是琴瑟和鳴。

    就在八年前,溫氏忽然懷孕,她以爲大舅舅會高興,卻不曾想,大舅舅竟然盛怒,並且將溫氏趕出了總督府。

    雲離自然是不明所以,還覺得大舅舅喜怒無常,不念多年情分,對溫氏狠心。

    大舅舅什麼都沒有說,她還是從軍醫那裏得知,原來,大舅舅曾與大闕作戰時,中了一種劇毒,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再也無法生育了。

    大舅舅膝下無子女,便將雲離視若親生,視爲掌上明珠,在爭得她父母同意後,便定下了由她繼承他長城王的爵位。

    得知了真相,雲離對溫氏的行爲十分惱怒,沒想到溫氏看起來端莊得體,竟然做出了那等骯髒之事!

    她暗中派人去查溫氏被趕走後的落腳處,發現她竟然還在寒境,是被人安置在宅子裏養胎。

    在十八重樓的探子幾番查探下,雲離發現,那個一直祕密養着溫氏的男人,是她的小舅舅!

    震驚之下,雲離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更不敢告訴大舅舅,怕他傷心。

    後來,就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如今雲離讓落棠根據溫氏當年養胎時,居住的宅子去找人,但沒找到人,這才得知,在阿若安當權後,他就公然將溫氏接回了總督府。

    大舅舅當權時的總督府舊人,都被阿若安給趕出去了,所以,知道這件事的下人,是寥寥無幾的。

    “小舅舅覺得,將府中舊人趕走,就無人知道你們的骯髒事嗎?”

    雲離瞧着抱在一起的這對狗男女,嘲諷地涼笑:“一對狗男女,罔顧倫常,叔嫂苟且,不堪入目,更殺了自己的兄長丈夫,已是非我族類!”

    阿若族世代忠良,自然容不下這等無恥之徒!

    雲離的眼眸被燈火照得通紅,臉色陰冷,咬牙罵道:“以爲拿了別人的東西,就能夠高枕無憂了?無恥下作,想得美!”

    “阿離。”

    溫氏驚駭不已地喚着雲離的名字,腳步虛浮地跪了下來,不斷地朝着雲離磕頭,哭道:“當初是我不知廉恥,做錯了事情,可文兒是無辜的,他到底是你的堂兄弟啊!求你放他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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