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徵,我要喫淺草那家的點心。”

    剛剛進門,楊又就喊了起來。

    在這個寂靜的大院裏,傭人本來就只有個位數,而且還都抱有極高的職業素養,緘默而安靜,她十分確定不管赤司在幾樓都能聽到自己這一聲。

    “已經放在少爺的書房裏了,少爺已經吩咐過了,您請直接上樓就可以。”

    笑呵呵的管家伸手接過了楊又手裏拎着的一個塑料袋子,在看清楚袋子裏裝的是什麼之後臉上有一瞬間的驚訝。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位和少爺一起在赤司大宅里長大的小姑娘是個怎樣的人,喜歡什麼東西,這是一個優秀的管家必要了解的東西。

    然而這份禮物實在出乎他的預料。

    完全不明白爲什麼會帶這樣的禮物回來。

    他詢問的口吻中帶了幾分試探的意味:“小姐,請問這個是……”

    “啊,這是給小徵和叔叔帶回來的伴手禮。”

    “……但是……這個……”

    業務能力優秀的管家難得大腦當機,拎着塑料袋站在玄關,看着少女蹬着拖鞋,像一隻歡快的百靈鳥一般跑上了樓梯。

    在跑到樓梯中間的時候,楊又想起了什麼,她笑着回頭看管家先生,“上野先生,這是我親手種下,也是第一次仔細呵護着收穫的作物,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嚐嚐看。”

    原來是這樣,管家頷首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目送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拐角。

    其實從感情上說,他是把少爺和楊小姐都當作自己的後輩看的。

    而在得知了懷裏的白蘿蔔居然是小姑娘親手種的以後,管家怎麼看這些蘿蔔就怎麼順眼起來。

    自己孩子種個蘿蔔都要比市場裏賣的蘿蔔優秀。

    你看這圓潤的輪廓,這飽滿的弧度,這沉甸甸的手感和水靈靈的清瀝感覺,多好。

    上野管家覺得沒有什麼能比收到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花心思培育的植物更讓他感到欣慰的事了。

    (白蘿蔔切塊放進味增湯、或者乾脆切成細絲給先生拌個小菜,至於少爺那裏,絕對要想辦法塞到今天的定食裏去。)

    (切成小塊燉個牛肉……時間不夠了啊,那和豆腐一起煮湯,正好少爺很喜歡熱的湯豆腐……)

    他拒絕了其他人過來接塑料袋的舉動,親自去廚房找廚師商量改動一點今天的菜譜。

    (如果是家裏的廚師是遠月畢業的就好了。)

    如果是遠月那所學校畢業的學生,一定不需要他在這裏絞盡腦汁地想菜譜了。

    可惜能夠順利從遠月畢業的學生並不多,絕大部分最後都自己開店了,剩下優秀到頂尖的人才也幾乎都被遠月集團吸收進內部了。

    家族企業自己開學校培養出來的人才當然會對這個集團抱有相當程度的好感與歸屬感。

    出了學校進入社會,自己的同學和老師就是這個領域內最頂尖的一批人。

    在這種情況下,遠月優秀的畢業生們怎麼可能願意從遠月這艘大船上跳下來。

    別開玩笑了,如果自己一個人跳出來的話,面對的將會是大半個業界的孤立。

    不能從遠月聘請家裏的廚師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不過上野管家想起了之前夫人還在的時候,曾經隨口對這件事發表過的評論。

    明明是赫赫有名的顯赫家族,一個國家的御曹司之家,然而傭人卻少得可憐,在身體健康的時候夫人還一直堅持不聘用廚師,每天都親自給先生和少爺下廚做飯。

    “即使是丈夫和孩子,感情也是需要好好培養和維繫的。”

    美麗的夫人鬆鬆地挽着發,幾縷順滑的髮絲從髮圈中跑了出來,聽話地貼在臉頰邊,雖然和管家說着話,眼神卻落在廚房中燉煮着的鍋子上。

    那是彷彿要溢出來一般的溫柔神情。

    “這也是我能做到的爲數不多的事情了,征塵和小徵都會很高興吧。”

    上野管家想起了夫人還在時候的餐桌,那個時候即使先生和少爺和現在一樣也沒有什麼交流,但只是靜靜地坐在座位上喫飯,他們周圍的氣場也是溫和的。

    然而現在……

    他只是一想到晚上先生和少爺又要坐在同一張桌子上用餐,就覺得頭疼。

    沒有了赤司夫人作爲氣氛的調節劑,先生和少爺之間只會越來越冷場。

    ——“上次交給你練手的案例呢?”

    ——“我放在您的桌子上了。”

    ——“給你負責的那家小公司最近的收益額降低了不少。”

    ——“因爲在嘗試轉型,推出了新的口味和產品包裝,估計還需要再宣傳一段時間……”

    飯桌上只有這種話題,並且在公式一般的一問一答之後,往往是死寂一般的沉靜,只有筷子偶爾碰在杯壁上發出的小小的撞擊聲。

    站在門口的管家都替這對父子感到尷尬。

    他想起了自己可愛的小女兒。

    只要回到家就一定能看到的,過來接過自己的外衣並且擁抱的妻子和笑着撲過來、發音不標準還快樂地叫着“爸爸爸爸”的小女兒。

    心臟都要被融化在妻女笑容裏的幸福。

    (不過當楊又小姐在的時候,先生和少爺都會收斂不少。)

    上野管家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理解這對彆扭父子的想法。

    (雖然暫時還沒有冠上赤司的姓氏,但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那也是板上釘釘的赤司家的小姑娘。)

    他想到了到了能夠訂婚年齡的小少爺,在被人不厭其煩地試探騷擾之前,直接拉上楊又去參加了一次正式的宴會。

    不聲不響地在社交界扔下一顆大雷後就離開,讓不少動了心思的人直面冷淡的挫折。?

    尤其是事後面對衆人旁敲側擊的問詢時赤司先生保持沉默的默認態度,更是讓不少人歇了心思。

    更加懷疑是不是自己看不懂這個世界了。

    不只是道明寺家正經的大少爺爲了個平民姑娘要死要活,櫻蘭高中須王家那個從外面接回來繼承家業的少爺同樣爲了一個窮人女孩鬧得天翻地覆,現在居然連赤司家那個從小到大都死死壓着自己同齡人的優秀繼承人也找了個平民女孩談戀愛麼?

    本來是爲自己家的女兒打探大赤司的口風,最後卻在打探了這位的口風以後,這位動了些許聯姻心思的父親反倒是暈暈乎乎地陷入了沉思。

    難道這就是大少爺們叛逆期的表現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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