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嘴上忙碌,腳下也沒閒着,行動間很快就回到暗室的門口。

    池底的銅箱我們不敢去撈,在暗室裏也沒有其餘發現,似乎沒有留下來的必要。

    天真還沉浸在誰克誰的益智小遊戲當中,趣味盎然地問道:“你們說,怎麼樣纔算是殺死鬼?”

    對內現存的唯一神職人員千軍萬馬帶來並不靠譜的情報:“我在修行時學過,只要把鬼驅逐或超度就算消滅它。”

    木安把槍管對準暗室,示意我們先出去,他來斷後。

    胖子毫不客氣,拽着天真急吼吼的往外衝,直到最後的小哥也退出暗室,木安抽身出來的同時,小哥在牆縫邊的缺口裏用力拉動着什麼,牆體乍然響起一陣噼啪的機關運轉聲。

    大門在塵煙四起中緩緩合上,小哥摩挲着缺口內部的一處張家記號,眸光愈發的幽深。

    我心下了然,只輕輕拍拍小哥的肩膀。

    他向我淡淡地點頭,見我鬢邊的髮絲在逃跑中被風拂亂,伸出手要爲我挽好。

    幾乎是在他指尖觸碰到我肌膚的瞬間,他像忽然想到什麼,瞳孔微微一震,手就停在我的面龐邊上。

    我察覺到不對,立馬握住他停滯的手,胖子在一旁嚷嚷:“你倆口子磨磨唧唧什麼,先跟上大部隊再處你倆的對象,一天天的膩歪不夠——”

    他轉頭看到小哥逐漸冷凝的目光,話語就斷在半截,回頭問我:“咱小哥咋了?”

    我搖搖頭,小哥在這片刻裏已經冷靜下來,重新幫我把頭髮挽去耳後。

    黑幽幽的雙眸卻彷彿雲涌一般,波動之下,暗流漸漸鋪滿眼底。

    胖子疑惑不已,正要發問,後方忽而傳來由遠及近的跑動聲。

    我們看着不知死哪去的瞎子姍姍來遲,他似乎是有什麼重要事項要告訴我們,一路小跑回來,手上的手機屏幕還是亮着的,雪白的光鍍出他線條冷硬的下顎。

    可惜一張口依舊是那個欠兒登。

    “家人們大發現。”

    胖子順嘴一接:“321上鍊接。”

    瞎子沒給胖子半個眼神,劃開手機遞到我們面前:“你們看。”

    他屏幕上顯示出一張俯拍的照片,拍攝的對象是一個類似於盤子形狀的青銅器,邊緣分別各有一耳,雕刻着蛇紋。

    盤子底部有幾個銘文註解,中間是一副八卦圖,六爻整齊排列,內圓外方,但圖中的黑白兩丸卻不在太極兩邊,竟都聚集在八卦圖下方,指向兩個卦位。

    天真只看一眼就道:“這有什麼稀奇的,估計跟散氏盤差不錯,是一次國家占卜的大事件記錄,湊巧被皇帝選爲陪葬品帶來墓裏了。”

    “你們看卦象。”瞎子耐心道。

    “坎、艮卦。”

    我看六爻很是熟練,天真更不以爲意:“我記得你們跟我們分散的時候,在地底遇到過一座以蒙卦爲機關的石塔,坎、艮剛巧能組成蒙卦,沒準白民國是經歷過這次占卜之後,發生過什麼大事,才修建的那座石塔,用來紀念或者祭祀。”

    瞎子突然不着調的問道:“徒弟,今年是什麼年?”

    “怎麼了,你給奪舍了,剛穿越過來?”

    天真抱着胳膊:“2012,天干地支壬辰年。”

    “對,壬辰年,辰五行屬土,壬五行屬水,剛好也是水土之兆。”

    坎爲水,艮爲土,瞎子所言,倒是有幾分巧合。

    瞎子笑道:“徒弟,我再問你,麒麟五行屬什麼?”

    男人的“我來考考你”真是隨時上線。

    天真本來心不在焉的神思收回,他皺着眉,試探道:“土?”

    “什麼?”胖子發出土狗的疑問:“麒麟居然他孃的不屬火?那火麒麟算什麼!”

    “算穿越火線的皮膚。”瞎子面不改色。

    其實關於麒麟的屬相併沒有明確的說法,只是五神獸中應龍坐鎮中央,又有應龍生建馬,建馬生麒麟的原因,故而麒麟總是跟四大神獸並列。

    青龍、朱雀、白虎、玄武爲金木水火,只有土無人認領,所以麒麟在五行裏往往被歸到土屬相。

    天真漸漸回過味兒來,他看向我們,指着我跟小哥道:“他們兩家一家是麒麟,爲土,一家是焦明,爲水。”

    他轉身正視我們:“沒想到你們倆還挺有緣的。”

    好神奇,這就是你們師徒倆最後得出的結論嗎?

    胖子憋着笑:“合着你們倆盤算半天,在這搞非誠勿擾。”

    “蒙卦所代指的事物,可以是人,也可以是未來發展的走向和運勢,但不管是哪一種,你們不覺得這墓簡直是爲啞巴他倆量身定製的一樣嗎。”瞎子似笑非笑。

    胖子撓撓頭:“難不成你嫉妒了?”

    “噗。”

    是千軍萬馬沒忍住笑了。

    瞎子轉向天真:“旁邊那行字是古代卜卦的專用文書,因爲有的占卜信息不能爲大衆所知,所謂天機不可泄露,會用常人難以解讀的字體來書寫,這行話是一個萬能開頭,意思是天之所授,像是聖旨裏的奉天承運。”

    “你是說這是天授的結果?”

    天真開始漸入狀態:“陪葬品一般都有固定的規格,除此之外,墓主會選一批對自己而言意義重大的物品下葬,蒙卦是一副模糊的卦象,預示着行動需切合時宜,會不會指的是隻有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時間才能進入盲冢,這也正好能解釋爲什麼過年時小張哥會那麼着急,壬辰年六十一輪迴,今年不進,等下次都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他頓一頓:“如果是天授帶來的消息,一切也能勉強說得通,但僅憑水和土的隱喻,無法證明這幅蒙卦到底有沒有映射着什麼人,畢竟它能象徵的東西實在太多了,而且我認爲,這消息要是真的很重要的話,張家在這麼漫長的記載裏,不會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我更傾向於是你神經衰弱想太多了。”

    最後一句暴擊瞎子。

    “家人們。”

    千軍萬馬學的很快,喊起來非常順口,他舉起手道:“我聽說張家有句流傳很久的諺語,叫山海隔千年,慼慼不可見,傳聞山和海是終生不能見面的兩批人,若是山海相逢,張家一定會產生混亂,或者已經滅亡。”

    瞎子就笑:“你們家怎麼有這種中二的諺語,跟祖傳□□似的。”

    天真沉吟道:“我山和海是指張家山字輩和海字輩的兩代人,這說法更靠譜。”

    “這句話延伸到近代或許是這含義沒錯,但它在誕生之初應當還有其他的深意,一些隱晦的、我們並不瞭解的意義。”瞎子並不認同天真的觀點。

    “要不我說天真你有時候腦子驢,換成我是老張頭,知道這事我就直接把這倆字輩給刪了,看誰還能蹦躂的起來。”

    胖子簡單粗暴的道理讓人沒法反駁。

    “我同意瞎子的看法,山海隔千年,慼慼不可見,山和海——土和水,顯然用來形容張家和林家更合適。”木安道。

    隔着一重平行時空,見面的難度不亞於見鬼了,我忽然想到這兩個家族從古至今都對雙方諱莫如深的態度,心裏感到一絲撥雲見霧的通透。

    “不能相見的兩撥人,卻是開啓這兒的鑰匙,理論上來說,我們腳下是一座永遠不會被打開的墓。”

    瞎子攤攤手:“還有暗室裏被修改過契合你們倆體重的機關,除非啞巴當時被天授,否則我想不出第二個理由。”

    矛和盾同時誕生,他們都望向我。

    “可是,天授裏怎麼會有她的存在?”

    天真輕聲道。

    我很無語:“不要像說個死人一樣說我。”

    木安讓瞎子帶我們去他剛去過的地方,瞎子走在路的最前面,邊帶路,邊側過半邊臉:“問題就出在這,山海不相見,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線的人,應該是被完全抹去的,但這裏的所有跡象都在昭示着她會到來。”

    “這不是好事嗎,瞎子你是既怕兄弟苦又怕兄弟開路虎,橫豎都不得勁。”胖子不理解。

    “過去再跟你說們。”瞎子不再多說。

    一路上都能看到墓室牆邊鑲着暗格,上面擺滿琳琅滿目的陪葬品。

    有的是巴掌大小的青銅器,古樸粗狂,有的是早已裂成一堆碎片的陶器,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胖子躁動不已,老是想去摸兩件揣懷裏,小哥就用眼色示意他謹慎。

    幾番下來,他被小哥看的發毛,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穿過兩間放滿陪葬品的耳室,我們走入一間較大的墓室,空間開闊,中間竟也有一座乾涸的噴泉,只是造型與我們先前看見的不同,且規模更大。

    墓室的三面牆跟前都放着許多陪葬器皿,規模十分統一,從上到下排列,上頭放着食器,正中有兩排跪坐的陶俑侍女,形態不一,而下面的部分則是擺着幾樣記敘性質的青銅器。

    見墓室裏沒有棺材,胖子齜牙咧嘴的,看向瞎子的眼神裏都冒火:“你丫是不是又揹着我們摸明器了!”

    “棺槨都沒有你就要搞栽贓嫁禍。”

    瞎子走到噴泉邊上,裏面也蓄着一池子的水,他用腳踢踢池壁上的花紋:“棺材沉在池子裏面。”

    天真擡起頭,見到噴泉上方掛着一面皺皺巴巴的絲帛旗幟,並沒有着急否認黑瞎子,端詳片刻,對我們道:“這旗子是招魂幡,用來招引亡魂的。”

    “對了。”劉喪及時出聲提醒道:“聻和鬼的事兒,你們還沒扯明白。”

    我太陽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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