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徵西記 >第17章 遇見
    離開麗思酒店之前,鄭徵西就列了下午的行程表,也給談畫眉和徐知覺看過:國立美術館,國家肖像館,皇家藝術學院,柯樂瑞吉畫廊……

    最近倫敦感染西班牙流感的人數在下降,不過才取消了社交隔離。

    疫情期間,因爲不能確定這些美術館或畫廊都在正常對外開放,鄭徵西索性又加了幾個,到時候靈活安排,反正這些地方隔的也不遠。再說了,談畫眉多隨性的人啊,一會兒一個變,到時候臨時改行程也未可知。

    徐知覺帶談畫眉去的婚紗店就在麗思酒店附近,她們約好在酒店樓下的冬園喫午餐。

    鄭徵西從畫室出來的晚,家裏的司機把她送到婚紗店門口就把車子開走了。去了婚紗店,店員說兩位小姐剛剛離開。

    往酒店方向走的時候,她不禁加快了腳步。在街口處,有幾輛轎車徐徐停下來等着行人橫穿馬路。她也想走過去,迎面走過來一個十五六歲的東方少年突然扭頭往後看,腳步卻沒停下,眼看就要與她撞個滿懷,爲了躲開他,她趕緊撤回人行道上。

    少年瞬間已衝到她的面前,走在他後面的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瞥見她身後的行人似乎來不及收住腳,急步上前把他扯到身邊,徵西同時也靈巧地扭轉纖腰,往另一邊輕盈一跳,這個機敏地動作足以保證她能閃身錯過撞上來的少年和後面涌上來的行人。

    爲了避免撞到對面那個躲閃不及的行人,年輕男人本能的側身往旁邊站,自己反而被後面的行人不慎推了一下,向前踉蹌了兩步,剛好和鄭徵西撞到一起,匆忙中他不忘扶住她的肩頭,以免她有個閃失。

    由於雙方之前多少都有所準備,兩人很快就站穩了。剎那間碰觸到他腰間的槍,鄭徵西快速掃了一眼這個撞上來卻又沒傷到她的年輕男人,她猜測他是個日本人,只是他的個頭要比尋常的日本男子高很多。

    此刻他已經立定在三尺之外,一身深藍色的軟呢西服,戴着同色系的寬檐紳士帽,厚厚的頭髮堆積在耳後,他把西服外套閒閒的搭在一隻胳膊上,暗金色的馬甲裏面是一件雪白的襯衣,襯衣的袖子不多不少的捲到一半,露出一段白皙結實的手臂。

    鄭徵西是學藝術的,自幼觀察力強,對色彩向來十分敏感。她對這個會打扮的年輕男子不禁又多看了一眼。看不清眉頭眼額,只見他的皮膚很白,下半部的面容相當標緻,有股說不出的英氣:高挺的鼻子,好看的脣形,略微突出的長下巴稍稍上揚,給人一種冷傲的感覺。

    鄭徵西剛剛閃的太快,又帶着機警,他似乎並不驚訝,定住不動任她打量的同時也在觀察她,他的雙眸融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

    他在說話前摘掉帽子,露出一張俊朗的臉孔,略微低了低頭,“對不住,家僕魯莽,不慎撞到您,請見諒!”標準的英語,聽不出口音。擡頭時衝着她展顏一笑,一雙明亮的斜長鳳眼,眉梢神采飛揚,雖然猛地一看有點男生女相,卻又絲毫不顯女氣,他寬肩窄腰,一副孔武有力的清瘦體格。

    只不過是一個小意外,明明也沒把她怎麼着,他就沒有多此一舉的問是否撞傷她。

    “不要緊!”鄭徵西語氣淡淡的,眼神裏帶着探究,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他。

    “對不住!”少年擡眼看了看主子的神色,不等他發話,立馬也乖覺地給鄭徵西鞠躬道歉,他說的是中文。

    鄭徵西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溫和一笑,改口說中文:“不要緊!”

    年輕男子覺得耳根微微發燙,被鄭徵西看的有些不自然,打算帶着他的家僕離開,揮手同她道別。

    “等等!”鄭徵西叫停他,已經知道他是個華人,“恕我冒昧,我知道這起來像男人和女人搭訕慣用的對白——我覺得你有些眼熟,請問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你嗎?”

    他站住了,一副驚訝的表情同眼神配合的恰到好處,“小姐您生的這麼美,我怎麼敢誤以爲您想和我搭訕呢?何況,我們只是正準備擦肩而過的路人。如果您在舞廳裏或是在酒吧這樣的場合這麼問我,我可能會想入非非。”他咧嘴一笑:“很報歉,我不認識您。如果我們曾經在哪裏見過,在下一定會有印象。”他一口純正的京腔,對她用敬語,最後還以謙詞自稱,眉宇之間卻始終有股傲氣。

    沒料到他會這麼說,鄭徵西震驚之餘,很快鎮定下來,她神色如常的笑了笑,“對不住,是我認錯人了。”

    “如果您真的覺得瞧着我眼熟,下次如果有緣再相見,您再來問我,說不定我能想起來。”他將她一軍,還對她頑皮地眨了眨眼睛。

    她被逗樂了,想笑又忍着,“以前有沒有見過你,其實也不重要。”

    他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異常潔白整齊的牙齒,這人似乎分明知道自己的牙齒長的好,動不動就露出來炫耀。

    鄭徵西急着赴約,並未停留多久,衝着他們主僕二人行了個告別禮,轉身離去。

    年輕男人在街口佇立,看着她的倩影消失在街角。

    “敦敏,今天怎麼這麼不小心,往人家小姐身上撞。”

    這個被自家少爺喚作“敦敏”的少年,滿臉不解的望着面前的主子,“少爺,剛剛不是您在叫我嗎?”

    “我叫你,是讓你好好看路!”

    “我剛剛明明走的好好的。”敦敏覺得好冤枉,沒想到自己規規矩矩走路也能闖禍,很是不服氣,卻絕不敢挑戰主子的權威。

    “做錯事了,還不認,晚上回到酒店自己去領罰!”

    敦敏就委屈的撇了撇嘴,不敢再吱一聲。

    “你剛纔看清楚那位小姐的樣子了嗎?”

    “看清楚了。”

    他停頓一會兒,似乎說出來需要好大的勇氣,“她就是西西小姐。”

    敦敏擡頭看着自家少爺,突然之間想了起來,“她就是曾經和少爺搭乘過同一艘郵輪,並且救過您的那個西西小姐嗎?”他們這次是從日本上的船,臨走之前,他知悉他的少爺要來倫敦找他的救命恩人西西小姐。

    只見他的少爺點點頭。

    “那您爲什麼不和她相認?”

    “你看她像還記得我的樣子嗎?”

    “像啊!”少年先點點頭,想了想又搖搖頭,“又不太像!我聽見西西小姐說是她認錯人了。”

    “我看也不像,她記不得我了,這樣最好。”年輕男人似乎對此很滿意,“你要記住,我永遠也不想讓她認出我。只要我們不說,就沒有人會知道。”

    “爲什麼?”少年表示聽不懂。

    “我那時候呀,和敦敏現在一樣單純,也和敦敏一樣不通世務。”他原本想用“又蠢又笨”這樣更刻薄的形容詞,對着一臉憨態的敦敏,就懶得再搜腸刮肚的作賤自己。

    敦敏不明白“不通世務”是什麼意思,但他曉得自己與常人有異,也沒敢多嘴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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